那只没有送出去的手表,如今正静静地躺在我床头柜最深处的首饰盒里,像一枚冰冷的、无法引爆的炸弹。我和陈凯的婚姻,也像这只落单的手表一样,时间还在走,指针还在滴答作响,却再也无法与另一半同频共振。
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年会上我没有中那个特等奖,如果我中了那台没什么用的空气炸锅,或者那套俗气的床上四件套,我和陈凯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可生活没有如果,它只是一往无前地,把我们推向了那个早已注定的、千疮百孔的结局。
我们结婚五年,从最初的浓情蜜意,到后来相顾无言,这条路我们走了很久。久到我已经习惯了在每一个需要情绪价值的时刻,转身去找江川,而不是身边的丈夫。
故事,要从那场觥筹交错、灯火辉煌的公司年会说起。
第1章 意外的奖品
我们公司的年会向来以豪气著称,尤其是在经历了艰难的一年后,老板为了鼓舞士气,特地将特等奖设置成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瑞士情侣表。当主持人在台上用夸张的语调念出我的工号时,整个宴会厅的喧闹仿佛瞬间被抽离,我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剩下同事们推搡我的手臂和耳边嗡嗡的起哄声。
我几乎是飘上台的,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,从笑得合不拢嘴的老板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丝绒盒子。射灯的光芒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,我机械地笑着,说着千篇一律的感谢词,心里却翻涌着一种与喜悦无关的、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回到座位上,盒子一打开,周围立刻响起一片艳羡的惊呼。精致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泽,男款大气沉稳,女款秀气典雅,它们并排躺在柔软的丝绒上,像一对天造地设的恋人。我的部门主管拍着我的肩膀,大着嗓门开玩笑:“林微,这下好了,正好跟你老公一人一块,这恩爱秀得,我们可都羡慕不来啊!”
我笑着应和,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我和陈凯,我们还算恩爱吗?
年会结束后,我打车回家,深夜的城市流光溢彩,车窗外的霓虹在我脸上划过一道道斑斓的痕迹。我摩挲着冰凉的丝绒盒子,脑海里浮现的,却是江川的脸。
我和江川认识了十年,从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,到如今无话不谈的“男闺蜜”。他是这个城市里,除了我父母之外,最懂我的人。他知道我喜爱在下雨天听爵士乐,知道我看似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敏感叛逆的心,也知道我那些说给陈凯听只会被他当作“矫情”和“想太多”的、天马行空的梦想。
而陈凯,我的丈夫,我们曾经是大学里人人称羡的情侣。他英俊、上进,给了我一个女人所能想象到的最安稳的归宿。他努力工作,为我们挣来这套不大但温馨的房子,为我规划好了未来三十年的人生蓝图。他什么都好,就是不再懂我了。或者说,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真正地走进我的内心世界。
我们的交流,大多围绕着房贷还剩多少、下个月的家庭开支预算、他公司里的人事变动,以及我父母和他父母的身体状况。他会记得给我买昂贵的护肤品,却会在我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一部电影的观后感时,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,然后淡淡地说一句:“这种文艺片,看不太懂。”
回到家,陈凯已经睡了,卧室里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。我没有开灯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,将那个丝绒盒子放在了梳妆台上。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子,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。
第二天是周末,我约了江川在一家我们常去的咖啡馆见面。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,头发微乱,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好看的纹路,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。
“怎么了,林大设计师,一脸凝重的样子,又被哪个甲方刁难了?”他啜了一口咖啡,语气轻松地调侃我。
我没说话,只是把那个丝绒盒子推到他面前。
他愣了一下,打开盒子,眼里的惊讶显而易见。“这……年会中的?”他知道我们公司年会的事。
“嗯,”我点点头,“特等奖。”
“那你老公的呢?”他很自然地问道,眼神里没有一丝贪婪,只有纯粹的好奇。
“我留下了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江川,这只男款的,送给你。”
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随即换上一种严肃的表情:“林微,你疯了?这是情侣表,你给你老公的。我不能要。”
“为什么不能?”我固执地看着他,“这十年,你陪我度过了多少难熬的时刻?我第一次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,是你陪我在大排档喝到半夜。我跟我妈吵架,离家出走,是你收留我。就连我和陈凯闹别扭,第一个听我哭诉的人,也是你。这块表,它只是一个奖品,但我想把它送给最值得的人。在我心里,你值得。”
我的声音有些哽咽,这些话,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。在我的婚姻里,陈凯是我的责任和依靠,而江川,却是我的氧气和出口。
江川沉默了很久,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流淌着,窗外的阳光正好。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从盒子里拿出那只男款手表,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。银色的表链衬着他白皙的皮肤,尺寸不大不小,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。
“林微,”他抬起手腕,认真地看着我,“谢谢你。但是,你想好怎么跟陈凯说了吗?”
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:“就说我把男款的卖了,给他换了个他一直想要的剃须刀。他那个人,你懂的,务实得很,肯定会更高兴。”
江川看着我,眼神里有些担忧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那天下午,阳光很好,我们聊了许多,从工作上的烦心事到最近看的一本书。那一刻,我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满足,仿佛那块手表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。我以为这件事,会像我计划的那样,天衣无缝地过去。我甚至已经想好了,过几天就去商场,用卖手表的钱给陈凯买那个最新款的剃须刀。
不过,我终究是低估了生活的戏剧性,也高估了自己应对谎言的能力。
第2章 第一个谎言
那天晚上回到家,陈凯正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,茶几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,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K线图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,生活里除了工作、股票,就是如何让我们的资产增值。我换好鞋,把装着女款手表的盒子放在他面前。
“年会中的奖品,看看喜不喜爱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。
他从屏幕上移开视线,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兴趣。他打开盒子,看到那只精致的女表时,眼睛亮了一下。“不错啊,挺美丽的。你们公司还挺大方。”他拿起来看了看,又问,“不是说情侣表吗?另一只呢?”
来了。江川担忧过的问题,终究还是来了。
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掉了一拍,早已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说辞,此刻却像被卡住的录音带,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我的大脑飞速运转,那个“卖掉了”的理由突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卖掉了?为什么不等他看过之后再卖?为什么不跟他商量?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里炸开。
就在我慌乱的片刻,一个更糟糕、也更“省事”的谎言脱口而出。
“回来的时候……不小心弄丢了。”我说出这句话时,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,只是低着头,假装整理自己的包。
空气瞬间安静下来,电视里分析师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能感觉到陈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带着审视和不解。过了好几秒,他才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:“丢了?怎么丢的?”
“年会结束的时候喝了点酒,有点晕,打车回来,下车的时候盒子没拿稳,掉地上了。当时天黑,我就捡了这个盒子,以为都在里面,回来才发现……可能掉在路边哪个缝隙里了吧。”我越说越觉得这个谎言漏洞百出,手心已经开始冒汗。
陈凯没有再追问,他只是拿起那只女表,放回盒子里,然后轻轻合上盖子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那声音不大,却像一记重锤,敲在我的心上。
“可惜了。”他淡淡地说,然后转过头,继续看他的财经新闻,仿佛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。
他没有责备我,没有抱怨,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。可正是这种平静,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。我知道,以他节俭务实的性格,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,他不可能无动于衷。他的平静,只有两种可能:一是他根本不信我的话,二是他根本不在乎。
无论是哪一种,都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。
那个晚上,我们背对背躺在床上,谁也没有说话。我能清晰地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,一下,又一下,像是在无情地计算着我们之间正在流逝的信任。我第一次由于一个谎言而彻夜难眠。我想象着陈凯此刻在想什么,他是不是已经起了疑心?他会不会觉得我在外面有了别人?
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交织,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,想翻过身去,告知他真相。告知他我只是把表送给了我最好的朋友,一个像亲人一样的朋友。
可话到嘴边,又被我咽了回去。我该怎么解释,为什么要把本该属于我们夫妻的“情侣表”,送给另一个男人?我该怎么解释,为什么在我的价值排序里,一个朋友的情谊,似乎比丈夫的感受更重大?我解释不清,由于连我自己都觉得,这件事在婚姻的逻辑里,是站不住脚的。
于是,我选择了沉默。我以为,只要我不说,陈凯不问,这件事就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涟漪散去后,一切都会恢复平静。
不过我错了。谎言一旦开了头,就像滚下山坡的雪球,只会越滚越大,直到将你彻底掩埋。
接下来的几天,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。陈凯对我还是一如既往,会提醒我天冷加衣,会在下班后顺路买我喜爱吃的水果。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,偶尔跟我开个玩笑了。我们之间的对话,变得更加公式化,像是在完成每日的例行任务。那只女款手表,被我收进了首饰盒的最底层,我不敢戴,也不敢再提起。
我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,却不知道,真正的风暴,正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,悄然酝酿。
第3章 闺蜜的拷问
一个谎言带来的心虚,像一根细小的藤蔓,悄无声息地缠绕住我的生活。我开始变得敏感多疑,陈凯一个无意的皱眉,一句不经意的叹息,都会让我的心悬到嗓子眼。我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和江川的联系,生怕在和他的聊天记录里,留下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蛛丝马迹。
这种日子过得太煎熬,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垮了。终于,在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约了我的闺蜜萧潇出来喝下午茶。萧潇是我大学时的室友,也是我结婚时的伴娘,她泼辣干脆,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。
在洒满阳光的咖啡馆里,我把年会中奖、送表给江川、以及对陈凯撒谎的整个过程,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她。我原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,站在我这边,帮我分析如何圆这个谎,或者痛骂陈凯的不解风情。
不过,听完我的讲述,萧潇只是沉默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,久久没有说话。她的沉默让我更加不安。
“潇潇,你怎么不说话?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?”我忍不住问道。
萧潇抬起头,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,仿佛要将我层层包裹的伪装全部剖开。“林微,你错不错的,我们先不谈。”她放下咖啡勺,认真地看着我,“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,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。你送江川那块表的时候,心里到底在想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就是觉得他对我很好,想感谢他。那块表对我来说,就是个奖品,送给谁不是送呢?”我的声音有些虚弱,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缺乏说服力。
“是吗?”萧潇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,“林微,你别骗我,更别骗你自己。情侣表,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,你一个成年人会不懂?你把它拆开,一半留给自己,一半送给江川,你潜意识里,是不是觉得你和江川才是一对?”
她的话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击中了我内心最深处、连我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角落。我瞬间脸色煞白,想要反驳,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你和陈凯之间的问题,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萧潇的语气缓和了一些,但依旧犀利,“他务实,你浪漫;他看重物质,你看重精神。你们就像两条无法交汇的平行线,住在一个屋檐下,却活在两个世界里。这些年,你所有的情绪,所有的心事,都说给了江川听。江川成了你的精神寄托,对不对?”
我低下头,双手紧紧地攥着冰冷的玻璃杯,指节由于用力而泛白。萧潇说的每一个字,都对。
“所以,当你拿到那对情侣表的时候,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你的丈夫陈凯,而是你的精神伴侣江川。你把表送给他,不是简单的感谢,而是一种情感上的确认和绑定。你在用这种方式,向他,也向你自己证明,你们之间的关系,是与众不同的,是超越普通朋友的。”
“我没有!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反驳,声音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,“我和江川之间是纯洁的!我们是最好的朋友,是亲人!”
“纯洁?”萧潇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怜悯,“林微,男女之间有没有纯洁的友谊,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任何一段友谊,一旦开始侵蚀到你的婚姻,威胁到你和伴侣之间的信任,它就不再纯洁了。它变成了一把刀,你亲手把它递给了你的丈夫,让他来伤害你们的感情。”
“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?”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,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闺蜜一针见血的分析面前,土崩瓦解。
“两个选择。”萧潇竖起两根手指,“第一,目前就回家,跟陈凯坦白一切。告知他你为什么撒谎,告知他你和江川只是朋友,告知他你有多害怕失去他。然后,请求他的原谅。这很难,可能会大吵一架,甚至会冷战,但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。长痛不如短痛。”
“那第二个呢?”我怯生生地问。
“第二个,”萧潇叹了口气,“继续瞒下去。然后,和江川保持距离。不是那种表面的疏远,而是心里的距离。把他请出你的精神世界,把本该属于你丈夫的位置,还给他。尝试着和陈凯沟通,去聊那些他觉得‘没用’的话题,去引导他,去重新建立你们之间的情感连接。这更难,像是在一片沙漠里种花,能不能开花结果,全看天意和你自己的造化。”
我沉默了。坦白,我没有那个勇气。我害怕看到陈凯失望甚至鄙夷的眼神。而疏远江川,我同样做不到。在我感觉快要被婚姻的沉闷窒息的时候,江川是我唯一的呼吸窗口。关上这扇窗,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。
那天的下午茶,最后在我的沉默和萧潇的叹息中结束。回家的路上,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。萧潇的话,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我的自私、懦弱和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感情错位。
我一直以为,我和陈凯之间的问题,在于他不懂我。但直到此刻我才惊觉,或许,是我自己,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懂我的机会。我把心门上了一把锁,却把钥匙递给了另一个男人。
第4章 回忆的锚点
为什么江川对我如此重大?这个问题,在萧潇尖锐的质问下,像一根刺,深深扎进我的心里。为了寻找答案,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遥远的、大三的秋天。
那一年,我的人生第一次遭遇了滑铁卢。我精心准备了三个多月的全国大学生设计竞赛,在初赛就被刷了下来。那份我熬了无数个通宵、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作品,被评委一句“缺乏市场价值,过于理想化”给轻易地否定了。对我这个一直顺风顺水、心高气傲的优等生来说,这无疑是天塌下来一般的打击。
更糟糕的是,那段时间,我家里也出了一些变故。我父亲投资失败,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,家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,像两座大山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灰暗的情绪里,白天在课堂上神情恍惚,晚上在宿舍里辗转难眠。
那时候,陈凯已经是我的男朋友。他高大帅气,是学生会主席,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。所有人都羡慕我找到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伴侣。当我把竞赛失利的消息告知他时,他正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。他听完,只是擦了擦汗,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我说:“没关系,林微,一次失败而已,别太放在心上。这种比赛,有时候运气和人脉比实力更重大。你还年轻,后来有的是机会。”
他的安慰,理智、客观,却像隔着一层玻璃,没有一丝温度。我尝试向他倾诉我的沮丧,我的自我怀疑,我对我设计理念的迷茫。他却打断我,说:“别想那么多了,走,我请你吃饭,吃顿好的就什么都忘了。”
那天晚上,他带我去了学校附近最贵的一家西餐厅。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学生会的宏图大志,讲着他如何拉赞助,如何处理人际关系。我默默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,食不知味。我发现,我的痛苦,在他看来,不过是小女孩的无病呻吟。他用他自以为是的、最有效的方式——物质满足,来尝试抚平我的伤口。可他不知道,我需要的不是一顿昂贵的晚餐,而是一个能耐心听我说话,能理解我为何痛苦的灵魂。
那天晚上,我第一次对他感到了失望。
回到宿舍楼下,我接到了江川的电话。他是我同系的同学,但不同班。我们由于一个选修课项目而相识,他才华横溢,想法天马行空,我们总能聊到一块去。
“喂,林微,听说你比赛的事了。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。
我的委屈在那一刻瞬间决堤,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。“江川……”我哽咽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他说:“你在哪?别动,我来找你。”
十分钟后,江川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,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面前。秋夜的风已经很凉了,他额头上却带着一层薄汗。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两罐啤酒,递给我一罐,然后在我身边坐下,陪我一起看着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那个晚上,我们就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,坐了整整三个小时。我一边哭,一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。我说我的设计理念,我说评委的评语,我说我父亲的困境,我说我对未来的恐惧。我把那些在陈凯面前说不出口的话,全都倒给了他。
江川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我,他只是安静地听着,偶尔递给我一张纸巾,或者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。等我哭够了,说累了,他才开口。
他没有像陈凯那样给我讲一堆空洞的大道理,也没有说“没关系”、“会好起来的”这种廉价的安慰。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,说:“林微,我看了你的设计稿,超级有灵气。那个评委,他懂个屁。他看不到价值,不代表它没有价值。梵高活着的时候,一幅画也卖不出去呢。”
然后,他开始一条一条地帮我分析我的作品,指出其中的亮点,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几处可以改善的细节。他懂我,他真的懂我的设计,懂我倾注在那些线条和色彩里的灵魂。
末了,他把喝光的啤酒罐捏扁,站起来对我说:“走吧,我送你上去。记住,今天晚上哭过就算了。明天太阳升起来,你还是那个最有才华的林微。至于你爸的事,别想太多,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朋友帮你一起扛。”
那一刻,路灯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,我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,感觉心里那块被冰封的角落,瞬间融化了。他就像一道光,照亮了我当时灰暗的世界。
从那天起,江川在我心里的位置,就变得不一样了。他是我灵魂的知己,是那个无论我飞得多高、跌得多重,都会在原地接住我的人。
后来,我毕业,工作,和陈凯结婚。生活被柴米油盐和工作压力填满,我和陈凯之间的精神交流越来越少。每当我感到孤独和不被理解的时候,我都会习惯性地去找江川。他总能用最简单的话,化解我心中所有的郁结。
这段回忆,就像一个沉重的锚,将我牢牢地固定在了对江川的依赖之中。也正是这个锚,让我在此刻,面对萧潇的质问,面对我和陈凯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时,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和迷茫。我意识到,我送给江川的,或许真的不只是一块手表那么简单。那是我在用一种隐秘的方式,去纪念和维系那份在我婚姻里缺失已久的、深刻的灵魂共鸣。
第5章 裂缝的蔓延
自从和萧潇谈过之后,我开始有意识地尝试着去修复我和陈凯之间的关系。我试着像萧潇说的那样,去主动和他沟通,聊一些工作和家庭开支以外的话题。
我会在晚饭后,关掉电视,提议和他一起去楼下散步。刚开始,他有些不习惯,但还是会放下手机陪我。我们沿着小区的林荫道慢慢走着,我会努力地寻找话题,跟他讲我公司里发生的趣事,讲我最近看的一本书。
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,偶尔“嗯”一声,表明他在听。有一次,我兴致勃勃地跟他讲我新接手的一个设计项目,一个很有趣的亲子空间设计。我讲了我的灵感来源,讲了我想如何运用色彩和空间布局来激发孩子们的想象力。
讲了大致十几分钟,我才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。我停下来,问他:“陈凯,你在听吗?”
他愣了一下,像是刚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,有些歉意地说:“在听,在听。挺好的,你这个想法。不过,这个项目能给你带来多少奖金?年底了,我们是不是该思考提前还一部分房贷了?我算了下,这样可以省下不少利息。”
一瞬间,我所有的热烈和分享欲,都被他这句话浇得一干二净。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“务实”和“计算”的脸,突然觉得很累。我是在跟他谈梦想和艺术,而他脑子里只有奖金和房贷。我们之间,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块手表的谎言,而是整个价值观的南辕北辙。
那晚的散步,不欢而散。
我减少了和江川的联系,不再像以前那样,一有心事就立刻找他倾诉。江川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,他给我发过几次消息,问我最近是不是太忙了。我总是用工作忙作为借口,匆匆结束对话。我能感觉到,这样做让我很不舒服,像是在戒断一种依赖已久的药物。
而我和陈凯之间的裂缝,并没有由于我的努力而弥合,反而由于一些小事,在暗中不断扩大。
导火索是一次家庭聚会。陈凯的堂弟结婚,我们一起去参与婚礼。婚礼上,一个许久未见的亲戚,看到我手腕上空荡荡的,开玩笑地问陈凯:“陈凯,你们公司年会送的那对情侣表呢?怎么没见林微戴啊?这么贵重的东西,得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!”
这个亲戚也是我们公司的,只不过不同部门。我当时端着酒杯的手一抖,差点把酒洒出来。我能感觉到,全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。
陈凯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僵硬,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。他笑着揽过我的肩膀,替我解围:“她那个人,做事毛手毛脚的,给弄丢了。我正说要罚她给我买个新的呢。”
他语气轻松,像是在说一件无伤大雅的趣事。亲戚们也都哈哈大笑,这事就算过去了。
可我却清晰地看到,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,他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霾。那是一种混杂着怀疑、失望和些许难堪的复杂情绪。他当着所有亲戚的面,帮我圆了那个谎。但我知道,这并不代表他信了。他只是在维护我们这个小家庭,在众人面前最后的体面。
回家的路上,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。我们谁都没有说话,只有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情歌,歌词唱着“最怕空气突然安静”。
快到家的时候,陈凯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:“林微,那表……真的丢了吗?”
他终于还是问了。这个问题,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终究还是落了下来。
我握着安全带的手指由于紧张而收紧,心脏狂跳。我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不敢看他的脸。坦白吗?萧潇的话在我耳边回响。可是在这压抑的、一触即发的氛围里,我怎么敢?我怕我一开口,我们之间这层薄如蝉翼的和平假象,就会被彻底撕碎。
“嗯。”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,声音轻得像蚊子叫。
说完这个字,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我知道,我错过了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。
陈凯没有再说话,只是猛地踩了一脚油门,车子向前窜了一下。直到车子停进地库,他熄了火,我们俩依然在黑暗中坐了很久。
他点燃了一支烟,猩红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烟雾缭绕中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“林微,”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,“我们结婚五年了。我觉得,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钝刀,在我心上来回地割。
那一晚,我们分房睡了。这是我们结婚五年来,第一次。躺在客房冰冷的床上,我睁着眼睛,看着天花板,直到天亮。我知道,有些东西,一旦裂开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第6章 无声的对峙
分房睡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星期。我和陈凯在家里的交流降到了冰点,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,客气、疏离,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表面的平静。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我好几次想开口打破这种僵局,但话到嘴边,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说什么呢?道歉吗?为了那个他或许根本不信的谎言?还是坦白?在他已经对我充满怀疑的时候?
我陷入了一个死循环,进退两难。
转机,或者说,最后的审判,来得猝不及防。
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,我正在书房里画图,陈凯出去了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,平静得让人不安。
我的手机响了,是江川打来的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“林微,你最近到底怎么了?躲着我?”江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াক的焦虑。
“没有,就是……工作太忙了。”我心虚地回答。
“别骗我了。”江川叹了口气,“你肯定出事了。我今天参与一个朋友的摄影展,看到一张照片,我觉得我大致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了。”
“照片?什么照片?”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我发给你看。”他说完,就挂了电话。
很快,我的微信收到一张图片。我点开,瞳孔瞬间收缩。
那是一张在某个派对上拍的合影,照片里有七八个人,笑得都很开心。而江川,就站在人群的边缘,他举起手,似乎在跟谁打招呼。他手腕上那只银色的手表,在闪光灯下,清晰得刺眼。更要命的是,照片的背景里,有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陈凯的堂弟,那个在婚礼上问起手表的人。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。我终于清楚,为什么陈凯在婚礼之后会问我那句话,为什么他会那么肯定地怀疑我。原来,他早就看到了证据。
我握着手机,瘫坐在椅子上,手脚冰凉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。就在这时,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。陈凯回来了。
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,猛地站起来,下意识地想把手机藏起来。可已经来不及了。陈凯走了进来,他手里拿着一袋水果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他把水果放在餐桌上,然后走到我面前,目光落在我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。那张照片,就那样赤裸裸地呈目前他眼前。
他看了一眼,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,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。
书房里安静得可怕,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。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,会质问我,会摔东西。不过,他什么都没有做。
他只是拉开我对面的椅子,坐了下来。然后,他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,解锁,打开相册,推到我面前。
他的手机屏幕上,是同一张照片。照片的日期显示,是一周前,也就是他堂弟婚礼的第二天。
“他发在他们家的亲戚群里。”陈凯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,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更让我感到恐惧。“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。和你那只,一模一样。”
我的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所有的谎言,在铁证面前,都变得不堪一击,可笑至极。
“我给了你机会,林微。”他抬起头,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、深不见底的失望和疲惫,“在车里,我问过你。我当时想,只要你跟我说实话,哪怕是你把表卖了,换了钱,我都不会这么生气。我只是想听一句真话。”
“可是你没有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你选择了继续骗我。”
“我……”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却沙哑得厉害,“我不是……我和江川,我们只是朋友。”
“朋友?”他看着我,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,“会把本该属于丈夫的情侣表送给‘朋友’吗?会为了这个‘朋友’,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的丈夫吗?”
“林微,你告知我,你到底把我当什么?”
他的每一个问题,都像一把锥子,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。我无力反驳,由于我知道,在这件事上,我错得离谱。我的错误,不在于送了江川一块表,而在于我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欺骗,在于我没有尊重我们的婚姻,没有尊重他作为我丈夫的知情权和感受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我低下头,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。
“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。”陈凯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“我只是觉得很可笑。我们这五年的婚姻,到底算什么?是不是在你心里,我只是一个给你提供房子、提供稳定生活的工具?而你的喜怒哀乐,你的精神世界,都属于另一个男人?”
他没有再给我解释的机会,转身走出了书房。
过了一会儿,我听到卧室里传来拉动行李箱的声音。我冲出去,看到他正在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叠好,放进行李箱。
“你要去哪?”我慌了,冲过去拉住他的手。
他没有回头,只是轻轻地甩开了我的手。“我出去住一段时间。我们俩,都需要冷静一下。”
“砰”的一声,门关上了。整个屋子,瞬间空了。
我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,看着那只紧闭的房门,失声痛哭。我知道,这一次,被关上的,不仅仅是一扇门,还有我和他之间,那扇再也无法打开的心门。那只落单的手表,最终还是引爆了我们的婚姻,炸得我体无完肤。
第7章 冰冷的余波
陈凯搬出去后,我们的家,第一次变得如此空旷而寂静。我每天下班回来,面对的都是一室的清冷。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进门时从书房探出头来问一句“回来了”,也没有人在我深夜画图时,默默地给我倒一杯热水。那些我曾经习以为常、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日常,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。
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冷战。我们没有提离婚,也没有再见过面。只是偶尔,他会发来一条信息,问家里的水电费交了没有,或者提醒我某个信用卡该还款了。我们的交流,仅限于此,像两个冷冰冰的商业伙伴,处理着共同资产的后续事宜。
我试着给他打电话,但他很少接。仅有的几次接通,他的声音也总是充满了疲惫和疏离。我语无伦次地解释,道歉,尝试挽回,可电话那头的他,始终是沉默的。我的每一句话,都像是投进深渊的石子,得不到任何回响。
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。闭上眼睛,就是陈凯离开时那失望至极的眼神。我一遍遍地复盘整件事,从年会中奖的那一刻起,每一个环节,每一个选择。我越想越清楚,压垮我们婚姻的,从来不是那块手表,也不是我和江川的友谊。而是日积月累的沟通不畅,是价值观的巨大差异,以及最致命的——信任的崩塌。
我撒下的那个谎,像一滴墨,滴进了我们原本就不够清澈的婚姻之水中,瞬间将一切都染得浑浊不堪,再也无法看清彼此。
期间,江川给我打过几次电话,都被我挂断了。他发来很长很长的信息,向我道歉,说都是他的错,是他不该收下那块表。他说他可以去跟陈凯解释,把一切都说清楚。
我看着他的信息,心里五味杂陈。我回了他一条信息:“不关你的事,江川。是我自己的问题。后来,我们还是……少联系吧。”
发送出去的那一刻,我的心像被挖掉了一块。我亲手斩断了这段维系了十年的、曾给予我无数慰藉的友谊。但我知道,我必须这么做。如果我还想挽回我的婚姻,我就必须先清理掉那些让它滋生猜忌和隔阂的土壤。无论我和江川之间有多么纯洁,在陈凯看来,它已经是我背叛的象征。
我开始强迫自己,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和心事,写进日记里,而不是说给任何人听。我试着一个人去看电影,一个人去逛美术馆,一个人去解决工作上遇到的难题。这个过程很难,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,跌跌撞撞,浑身是伤。但我渐渐发现,当我不再把情感的重心寄托在别人身上时,我的内心,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强劲了一些。
我开始反思我和陈凯的婚姻。我不再单纯地抱怨他不懂我,而是开始去思考,我是否真的努力去懂过他。他为这个家付出的,是实实在在的打拼和规划。他或许不擅长表达情感,但他用他的方式,为我撑起了一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天空。而我,却由于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星空,就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。
两个月后,我妈打来电话,说我爸生病住院了,急性阑尾炎,要做个小手术。我吓坏了,立刻请了假赶去医院。
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是陈凯。他风尘仆仆,额头上还带着汗,显然是匆忙赶来的。
“我妈给我打电话了。”他看到我,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,然后就走到我身边,陪我一起等着。
那一刻,看着他略带疲惫却依旧可靠的侧脸,我的眼眶一热。在我们关系最僵的时候,在我家人需要的时候,他还是第一时间出现了。
爸爸的手术很顺利。陈凯跑前跑后地办手续,缴费,又去给我和妈妈买来晚饭。他做着一切,话却很少。晚上,他让我和妈妈先回去休憩,他一个人留在医院守夜。
我看着他在病床边,笨拙地给我爸掖着被角,听着我爸迷迷糊糊地跟他念叨着股票,心里那堵冰墙,开始一点点地融化。
第8章 另一种时间
父亲出院后,陈凯顺理成章地搬了回来。他没有说什么,只是在一个晚上,拖着他的行李箱,像他离开时一样平静地回到了我们的家。
生活仿佛回到了正轨,却又和从前完全不同了。我们不再分房睡,但中间依然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。我们开始交谈,谈论父亲的恢复情况,谈论工作,谈论天气,却绝口不提那两个月的分居,和那件导致这一切的根源。那只手表,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。
我知道,有些伤口,虽然结了痂,但疤痕永远都在。信任一旦破碎,想要重圆,难于登天。
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大扫除,在床头柜的最深处,翻出了那个装着女款手表的丝绒盒子。我打开它,那只手表依旧光洁如新,静静地躺在那里,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。
我拿着它,走到正在阳台上看书的陈凯身边。他看到我手里的东西,眼神闪烁了一下,但没有移开。
“这个……我想,还是把它处理掉吧。”我鼓起勇气,轻声说,“或者,你想要,就留着。”
陈凯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。他放下书,从我手里接过那个盒子,打开,看了一眼,然后又合上。
“就放在这吧。”他说,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算是个提醒。”
提醒我们曾经多么接近失去彼此,提醒我们婚姻里容不下一粒名为“谎言”的沙子。我懂他的意思。
从那天起,我们之间的坚冰,似乎又融化了一些。他开始偶尔问起我的工作,虽然还是会习惯性地问到项目收益,但他会耐着性子听我说完我的设计理念。我也会在他看财经新闻的时候,坐到他身边,试着去了解那些我曾经毫无兴趣的K线图和宏观经济。
我们都在努力,笨拙地,小心翼翼地,向对方的世界靠近一点点。这个过程很慢,有时候甚至会由于一句话、一个眼神而倒退。但我们都没有放弃。
我和江川,再也没有联系过。我偶尔会在朋友圈看到他的动态,他去了许多地方,拍了许多好看的照片,手腕上,再也没有戴过那只手表。我知道,我们这段持续了十年的友谊,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,画上了句号。我时常会感到遗憾和愧疚,但我也清楚,这是我为自己的错误,必须付出的代价。
又是一年年会季。公司群里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今年的大奖会是什么。我看着那些闪烁的头像,心里一片平静。我不再期待任何意外的惊喜,只想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、带着裂痕的安稳。
晚上,陈凯下班回来,带回一个蛋糕。
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我有些惊讶。
“没什么,”他把蛋糕放在桌上,有些不自然地说,“路过蛋糕店,看这个挺好看的,就买了。”
我们坐在一起,分吃了那块蛋糕。奶油很甜,甜得有些发腻。我们都没有说话,但这一次,沉默里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,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、淡淡的温情。
我知道,我和陈凯之间,再也回不到过去了。那道裂痕,会永远存在。但或许,婚姻的本质,并不是完美无瑕,而是在一次次的破碎和修补中,学会如何带着伤痕,继续走下去。
那只落单的手表,依然躺在我的首饰盒里。它不再计时,却为我的婚姻,刻下了一道永恒的、关于信任与代价的刻度。它教会我,有些时间,一旦错过,就再也追不回;有些谎言,一旦说出口,就需要用漫长的一生去弥补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