邻居阿姨总拿我家门前快递,我改成邮费到付,一周后快递员来找

很久后来,我才清楚,有些善意就像门口的鞋垫,你以为是方便别人,别人却只把它当成蹭掉脚下泥污的工具。

我和邻居张阿姨之间,那扇虚掩的善意之门,最终是被几个到付的快递彻底关上的。那个下午,快递员小王站在我家门口,一脸为难地抓着后脑勺,给我讲述楼下发生的一切时,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,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巨大疲惫。

这场持续了近一年的、关于门口快递的无声战争,终于以一种我从未预料到的方式,画上了一个算不上句号的句号。

故事,要从我搬进这个老小区的第一天说起。

第1章 消失的快递

我和丈夫陈浩结婚第二年,用尽双方父母的资助和我们自己的积蓄,买下了这套位于市中心老小区的二手房。房子不大,胜在地理位置好,而且邻里之间充满了我们这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久违了的“烟火气”。这份“烟火气”的具象化身,就是住在我们对门的张阿姨。

张阿姨名叫张翠兰,五十多岁的年纪,退休在家,是这栋楼的“情报中心”兼“居委会编外主任”。她热烈得有些过火,我们搬家第一天,她就端着一盘自己蒸的、热气腾腾的槐花包子敲开了我家的门。

“小林,小陈,刚搬来吧?快尝尝阿姨的手艺!”她嗓门洪亮,笑容可掬,不由分说地把盘子塞到我手里,然后视线像雷达一样,迅速扫过我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利索的客厅。

陈浩是个典型的“老好人”,最擅长和长辈打交道,立刻笑着接过话头:“谢谢张阿姨,太香了!后来还请您多关照。”

“关照,必定关照!有事就说话!”张阿姨拍着胸脯,像个豪爽的女侠。

最初,我对这份热烈是心存感激的。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,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工作,社交圈子窄,有个热络的邻居,似乎能让这钢筋水泥的城市多几分温度。张阿姨也的确 “关照”得无微不至,我什么时候点的外卖,陈浩几点下的班,甚至我们家周末煲了什么汤,她都一清二楚。

问题的出现,是从快递开始的。

老小区的快递管理很原始,没有快递柜,快递员一般会把包裹堆放在楼门口的架子上,或者直接送到各家门口。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的网购频率极高,从稿纸、墨水到生活用品,几乎无一不来自线上。于是,我家门口那块小小的地垫,就成了快递的集散地。

第一次发现不对劲,是一个寻常的下午。我正在赶一篇稿子,手机提示我的一个快递已经签收。我估摸着快递员是放在了门口,想着写完这个段落就去拿。可半小时后我打开门,门口空空如也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以为是丢了,正准备联系快递员,对门的张阿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门。

她手里拎着我的那个快递盒子,笑呵呵地对我说:“小林啊,看你家门口放着个快递,怕人拿错了,阿姨就先帮你收起来了。看你屋里没动静,估计是在忙,就没打扰你。”

我心里那点小紧张顿时化为感激,连声道谢:“哎呀,谢谢张阿…姨,太麻烦您了。”

“麻烦啥,邻里邻居的,应该的!”她摆摆手,把快递递给我,眼神却在那个印着某品牌Logo的箱子上多停留了两秒。

那之后,“帮我收快递”就成了张阿姨的日常。起初我真的觉得很方便,有时候我出门办事,快递到了,她都会稳妥地帮我收好。可渐渐地,事情开始变味了。

她不再是“帮我收”,而是“替我拿”。无论我在不在家,只要快递员把包裹放在我家门口,不出十分钟,它就会神奇地出目前张阿姨家里。等我下班回家,或者听到动静出门,她就会适时地打开门,把快递递给我,并附上一段详细的“审查报告”。

“小林,又买书啦?哎哟,这么厚一本,是写啥的呀?”

“这箱子挺沉啊,是猫粮吧?你家那猫可真有福气,吃的比人都好。”

“咦,这个小盒子是化妆品?什么牌子的?好不好用啊?我儿媳妇也爱买这些,改天我让她也试试。”

她的语气总是那么理所当然,仿佛她不是在打探我的隐私,而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邻里互助工作。那些包裹,经过她的手,再到我手里时,总感觉像是被拆开过又重新封上了一样,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,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,像无数只蚂蚁在心上爬,很不舒服。

我和陈浩提过一次,当时我正拆开一个被张阿姨“保管”过的快递,发现包装盒的一个角有被指甲抠过的明显痕迹。

“陈浩,你说张阿姨是不是有点太……热烈了?”我一边用指尖摩挲着那个凹痕,一边斟酌着词句,“她老是拿咱们的快递,问东问西的,我感觉一点隐私都没有。”

陈浩正窝在沙发里看球赛,闻言头也没抬:“哎呀,多大点事儿。老人家就是热心肠,怕咱们东西丢了。再说了,远亲不如近邻,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,不值当。”

“可我就是不舒服,”我提高了点音量,“那是我买的东西,她凭什么每次都先过一遍手?”

“她不也是好心嘛,”陈浩终于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,有些不耐烦地说,“你想多了,林然。张阿姨人挺好的,上次咱家下水道堵了,不还是她儿子过来帮忙通的?别那么小心眼。”

他的话像一盆冷水,把我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苗浇得一干二净。是啊,张阿姨的确 帮过我们,她儿子也的确 是个热心的小伙子。为了这点“小事”去计较,是不是显得我太小气、太不知感恩了?

陈浩的“和稀泥”哲学,和我从小接受的“与人为善、不要给别人添麻烦”的家庭教育不谋而合。于是,我把那份不舒服强行压了下去,自我安慰道: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。

不过,忍耐和退让,并不能换来边界和尊重。它只会让对方觉得,你的底线可以被无限拉低。很快,我就为自己的妥协付出了代价,而那一次,触碰到的,是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。

第2章 妈妈的礼物

我妈的生日在秋天。她是个很朴素的女人,一辈子没用过什么像样的护肤品。前段时间,我写的一篇稿子得了奖,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,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给我妈买一套她念叨了很久、却一直舍不得买的抗衰老护肤品。

我在网上精挑细选了很久,最终选定了一个口碑很好的牌子,下单时特意备注了“贵重物品,请务必当面签收”。我算好了时间,包裹应该在我回娘家给妈妈过生日前两天到。

生日的前三天,物流信息显示包裹已经开始派送。那天我正好在家,竖着耳朵听了一天门外的动静,却始终没等来快递员的电话。到了下午四点多,手机APP上突然跳出一条信息:您的快递已签收,签收人:门卫。

我们这个老小区哪有什么门卫。我心里一紧,立刻意识到,所谓的“门卫”,十有八九就是张阿姨。

我压着火气,穿上拖鞋打开门。果然,对面的门“吱呀”一声也开了,张阿姨探出头来,脸上挂着一贯的、仿佛掌握一切的笑容。

“小林啊,等你半天了。你的快递,阿姨又帮你收起来啦!”她说得那么自然,那么理直气壮。

她的手里,正拿着那个我期盼了一天的、包装精美的礼盒。不过,让我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的是,礼盒侧面那条用于固定的、印着品牌Logo的精致丝带,此刻正松松垮垮地耷拉着,像是被人解开后又胡乱系上去的。而礼盒的封口处,有一道清晰的、被指甲划开的细长裂缝。

它被打开过。

这个念头如同惊雷,在我脑子里炸开。那是我精心为妈妈准备的生日礼物,是我用自己努力换来的、想要好好孝敬她的心意。它应该是完美的,崭新的,带着我的爱和期待,郑重地交到妈妈手上。而不是像目前这样,被人随意地、好奇地拆开,窥探,然后再敷衍地合上。

那一刻,之前所有被压抑下去的不满、别扭和委屈,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。

“张阿姨,”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,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平静,“您……打开我的快递了?”

张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。她把盒子往我手里一塞,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:“哎哟,你说这个啊。我看着这盒子怪好看的,就想看看里面是啥。没动你东西,就是瞅了一眼。目前的年轻人真是,买个东西还搞得里三层外三层的。”

“瞅了一眼?”我气得眼前发黑,“这是我的私人信件,是我的隐私!您怎么能随意拆开别人的东西?”

我的质问似乎让她觉得很没面子。她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八度,脸也涨得通红:“嘿!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?我这不是怕你东西在门口丢了,好心帮你收着吗?我不打开看看,万一里面东西坏了、少了,到时候说得清吗?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了!真是,目前的年轻人,一点不知道感恩!”

她那副理直气壮、倒打一耙的样子,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。

“好心?好心就是拆我的包裹吗?这是犯法的您知道吗?”我举着那个被破坏了的礼盒,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。

我们的争吵声引来了楼道里其他邻居的注意,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。陈浩也听到了动静,从屋里冲了出来。

“怎么了怎么了?有话好好说。”他一把拉住我,然后陪着笑脸对张阿姨说:“张阿姨,您别生气,林然她不是那个意思。她就是……就是这个东西比较重大,着急了点。”

“我怎么了我?”张阿姨双手叉腰,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,“我好心好意帮你们看家护院,看个快递怎么了?又没吃了你们的!真是好人没好报,后来你们家的东西,是金子是银子,烂在门口我都不带瞅一眼的!”

说完,她“砰”地一声摔上门,整个楼道都为之一震。

陈浩把我拉回屋里,关上门,隔绝了外面探寻的目光。

“你跟她吵什么?”他皱着眉头,语气里满是责备,“不就是看了一眼吗?东西又没少。你这样一闹,后来邻里关系怎么处?”

我看着他,再看看手里那个被玷污了的礼物,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。

“陈浩,你根本不清楚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“这不是看一眼的问题!这是尊重!是边界!她今天能拆我的快递,明天是不是就能进我的家门?而且,这是我给我妈买的生日礼物!目前它被弄成这样,你让我怎么送出手?”

“哎呀,你重新包一下不就行了?”陈浩显得很不耐烦,他最讨厌处理这种“鸡毛蒜皮”的家庭矛盾,“为这点事,至于吗?你把张阿姨得罪了,后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多尴尬。”

“我尴尬?该尴尬的是她!”我把礼盒重重地摔在茶几上,“我受够了!从今天起,我的快递,我自己拿!谁也别想再碰!”

那天晚上,我和陈浩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。他指责我小题大做,不懂人情世故。我控诉他毫无原则,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家人。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,最后以冷战告终。

我一个人在书房里,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礼盒,把里面的护肤品拿出来,一件一件地检查。东西的确 没少,但那份送礼物的心情,已经彻底被破坏了。我找来新的包装纸和丝带,笨拙地重新包装。灯光下,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,心里一片冰凉。

我意识到,指望陈浩是没用的。在这件事上,他永远会选择息事宁人。而张阿姨,她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错。

我必须自己想办法,夺回属于我的那片只有一平方米的、位于家门口的领地。

第3章 无效的沟通

冷战持续了两天。陈浩大致也觉得那天话说得重了些,主动示好,给我做了我爱吃的糖醋排骨。饭桌上,他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。

“然然,要不……你买点水果,去跟张阿姨说声软话?”他给我夹了一块排骨,试探着说,“她毕竟是长辈,咱们做晚辈的,姿态放低一点。后来邻里之间,也好相处。”

我放下筷子,看着他,心里说不出的失望。他还是不清楚,这件事的症结不在于谁的态度好坏,而在于边界的侵犯。

“我没错,我为什么要道歉?”我平静地说,“陈浩,如果今天被拆的是你给客户准备的重大文件,你还会觉得是小事吗?”

“那不一样……”他嘟囔着,但显然也找不到更有力的说辞。

“没什么不一样的。”我打断他,“对我来说,给我妈的礼物,就是最重大的东西。这件事,我不会道歉。但是,我也觉得一直这么僵着不好。我会想办法和她沟通一下,不是去道歉,而是去明确地告知她,后来请不要再动我的快递。”

看到我松了口,陈浩如释重负,连声说好。

第二天下午,我按照计划,去楼下水果店,买了一个精致的果篮。我想,伸手不打笑脸人,我带着礼物上门,态度诚恳地把话说清楚,张阿姨作为一个长辈,总该能理解吧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敲响了对面的门。

开门的还是张阿姨,看到是我,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,有惊讶,有警惕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她大致以为我是来服软的。

“张阿姨,在家呢?”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,把果篮递过去,“前天是我太冲动了,您别往心里去。这是我买的水果,给您尝尝鲜。”

她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,接过了果篮,但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,就堵在门口。

“嗯,还算你这孩子懂点事。”她掂了掂果篮,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宽容,“年轻人,火气就是大。阿姨也是为你们好,怕你们刚住进来,不懂这楼里的规矩,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了。”

我抓住她话里的时机,顺势说道:“是是,我知道您是好心。所以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。您看,我平时网购比较多,总麻烦您也不好意思。而且有时候买的是公司的东西,需要签收单什么的,流程比较复杂。所以后来,我的快递,您就别费心帮我收了,让快递员直接放门口,或者给我打电话就行。这样也省得您受累。”

我自认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肯定了她的“好心”,又明确表达了我的诉求,还给她找了个台阶下。

不过,我还是低估了张阿姨的逻辑。

她听完我的话,眼睛一瞪,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嫌弃阿姨多管闲事了?我告知你小林,这楼里不止你一家!别人家的快递,我也是这么看着的,人家都感谢我呢!就你事儿多!怎么,你买的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,怕我看见啊?”

她的话像一把尖刀,精准地插进我的肺里,让我瞬间呼吸困难。她巧妙地把一个关于“边界”的问题,偷换概念成了对我“人品”的质疑。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我急忙解释,“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总麻烦您……”

“不麻烦!我退休了,闲着也是闲着!”她斩钉截铁地打断我,“帮你收个快递,就当活动筋骨了!行了,我知道了,你就是觉得阿姨多事,行,后来我不管了!你东西丢了可别来找我哭!”

说完,她再次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,比上次摔得还响。

我提着空空如也的手,愣在原地,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。我精心准备的沟通,就这样以一种更糟糕的方式收场了。我不仅没能解决问题,反而坐实了自己“不知好歹、忘恩负义”的形象。

回到家,陈浩看我脸色不对,追问情况。我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,他听完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“我就说吧,这种事,你跟她讲不清道理的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拿出手机,“算了算了,惹不起咱们躲得起。我看看,这附近有没有代收点,后来咱的快递都寄到代收点,下班去拿,不就得了?”

我看着他熟练地在地图上搜索,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。为什么?这明明是我的家,我的门口,我却要像做贼一样,绕道去几百米外的代收点取自己的东西?就由于邻居的“热烈”?

“我不。”我固执地说,“陈浩,这不是躲不躲得起的问题。这是我的权利。我就要让快递送到我家门口。而且,我要让她拿不了。”

陈浩抬起头,诧异地看着我,仿佛不认识我一样。在他的印象里,我一直是个温和、不爱与人争执的人。

“你想干什么?”他问。

我没有回答他,由于那一刻,我还没有清晰的计划。但我的心里,有一颗种子已经破土而出。那颗种子叫做“反抗”。

我意识到,对于一个完全无视规则和边界的人来说,任何温和的、讲道理的沟通都是无效的。她只听得懂一种语言,那就是让她自己切身感受到“不方便”和“麻烦”的语言。

我需要一个方法,一个不需要争吵,不需要撕破脸,却能让她主动放弃“帮我收快递”这个爱好的方法。
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,清冷如水。我在脑海里复盘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,那些被窥探的包裹,那些理直气壮的盘问,那份被毁掉的礼物,以及那场彻底失败的沟通。

我忽然觉得,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,似乎都在重复着类似的模式:为了所谓的“和气”,不断地退让、妥协,把自己的感受和边界一压再压。而这种退让,换来的往往是对方的得寸进尺。

也许,是时候改变了。

第4章 那堵墙的回忆

做出一个决定,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的冲动,但支撑这个决定的,却是过往漫长岁月里所有经历的累积。在我决定用一种更强硬的方式来捍卫我家门口那片小小领地的时候,一段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,毫无征兆地浮目前我的脑海里。

那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。我们家住在一个老式的大院里,邻里之间几乎没有秘密。那时候,我最珍贵的宝贝,是一个美丽的芭比娃娃。那是爸爸出差从大城市给我带回来的,金色的长发,蓝色的眼睛,穿着一条缀满蕾丝的公主裙,是我所有小伙伴里独一无二的玩具。

我爱那个娃娃胜过一切,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。我给她梳头,给她讲故事,把所有省下来的零花钱都用来给她买各种小衣服和小饰品。

院里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孩,叫莉莉。她是我们那一片的孩子王,性格霸道,她妈妈和我妈妈在同一个单位,关系还算不错。莉莉很眼馋我的芭比娃娃,几次三番地想借去玩,都被我找各种理由拒绝了。我不是小气,而是我太了解她,任何玩具到了她手里,不出三天,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。

可是,我越是宝贝,她就越是想要。

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妈单位有事,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。莉莉来敲我家的窗户,说她妈妈让她来找我玩。我隔着窗户告知她我出不去。她眼珠一转,说:“林然,你把你的芭比娃娃从窗户递给我玩一会儿呗,我保证不弄坏,就在院子里玩,你还能看着。”

我犹豫了。窗户很高,我只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小片地方。但我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,也怕拒绝她,她又去跟院里其他孩子说我坏话。更重大的是,我妈从小就教育我,要懂得分享,有好东西不能自己藏着,不然会没朋友。

“分享”,这个词像一道紧箍咒,从小就牢牢地套在我的头上。

我挣扎了很久,最终还是没能敌过那份“应该要大方”的教育惯性。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芭比娃娃,连同她的小梳子和小镜子,一起从窗户的缝隙里递了出去。我千叮咛万嘱咐:“莉莉,你千万要小心,别把她的裙子弄脏了。”

“知道啦,真啰嗦!”莉莉一把抢过去,头也不回地跑远了。
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,我像热锅上的蚂蚁,坐立不安。我趴在窗户上,伸长了脖子,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院子。我心里越来越慌,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:娃娃的头发会不会被她揪掉?裙子会不会被她扔在泥地里?

傍晚,我妈回来了。我跟她说了这件事,她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:“没事,莉莉也不是故意的,小孩子玩嘛,磕磕碰碰难免的。你作为姐姐,要大方一点。”

就在这时,莉莉的妈妈领着莉莉来了。莉莉低着头,手里捧着我的芭比娃娃。那已经不是我的芭比娃娃了。她金色的头发被剪得像狗啃过一样,美丽的公主裙上沾满了泥点和不知名的油渍,一只穿着水晶鞋的小脚也不见了。

我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出来,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心碎和愤怒。

莉莉的妈妈一脸尴尬,不停地道歉:“哎呀,真对不起啊,这孩子太淘气了。小然别哭了,阿姨回头给你买个新的。”

我妈则在一旁不停地打圆场:“没事没事,小孩子嘛,不懂事。一个玩具而已,坏了就坏了,别伤了邻里和气。”

然后,她转过头,用一种近乎严厉的眼神看着我,压低声音说:“林然,别哭了!多大点事,为一个玩具哭哭啼啼的,像什么样子!快跟阿姨说没关系!”

我记得很清楚,当时所有的大人都在劝我“大方点”、“没关系”、“别计较”。没有人问我有多悲伤,没有人觉得我的宝贝被毁掉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。在他们眼里,一个娃娃的价值,远远比不上“邻里和气”这四个字。

我抽噎着,被迫说出了那句“没关系”。

莉莉的妈妈如释重负地走了。我妈则把我拉到一边,教育了我整整半个小时。核心思想就是,我不应该那么小气,院里那么多孩子,分享是美德,为了一个玩具和邻居闹不愉快,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。

那天晚上,我抱着那个残缺的娃娃,躲在被子里,无声地哭了一整夜。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玩具,更是我对自己珍爱之物的守护权。我学到的不是分享,而是我的感受和我的财产,在“人情”和“面子”面前,是微不足道、可以被牺牲的。

从那后来,我好像就失去了为自己争取和辩护的能力。无论是谁借我的东西,无论是谁向我提出不合理的要求,我都会下意识地选择退让和满足。由于我的潜意识里,已经深深地刻下了一个烙印:发生冲突,必定是我“不够大方”、“不够懂事”。

那面由“人情”、“面子”、“和气”砌成的墙,困住了我许多年。

而此刻,面对张阿姨对我快递的侵犯,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霸道的莉莉。陈浩和我妈,他们的态度又是何其类似,都在劝我“大方点”、“别计较”、“为了邻里和气”。

历史似乎在以一种荒诞的方式重演。

但是,这一次,我不想再退让了。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被子里哭的小女孩了。那个被毁掉的芭比娃娃,和我目前这个被拆开的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,本质上是一样的。它们都是我珍视的东西,是我情感的寄托。如果我这次再选择妥协,那么我将永远被困在那堵无形的墙里。

我要亲手推倒它。

那个晚上,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梦里,我又回到了那个下午,莉莉在窗外朝我喊。这一次,我没有把娃娃递出去。我抱着我的芭比,隔着玻璃,清晰而坚定地对她说:“不,这是我的,我不借。”

梦里的莉莉愣住了,然后气冲冲地走了。而我,抱着我的娃娃,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。

醒来后,窗外天光大亮。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。那个主意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狡黠,却是我作为一个成年人,能想到的最体面、也最有效的反击。

第5章 苏桐的咖啡

在正式实施我的计划之前,我需要一个“军师”,或者说,一个能坚定我信念的同盟。这个人选,非我的闺蜜苏桐莫属。

苏桐是我的大学同学,毕业后进了一家外企做法务,是个逻辑清晰、言辞犀利、边界感极强的现代女性。她的人生信条是:“我的就是我的,你的就是你的,咱们可以客气,但不能越界。”这正是我最缺乏的品质。

我约了苏桐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。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。我把这段时间以来和张阿姨关于快递的种种纠葛,包括那份被拆开的礼物和失败的沟通,原原本本地向她倾诉了一遍。

苏桐一边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,一边静静地听着。等我说完,她抬起眼,一针见血地问:“所以,你老公陈浩的态度就是,息事宁人,让你躲?”

我苦笑着点点头:“在他看来,邻里关系比我的感受重大。”

“狗屁!”苏桐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,“这不是邻里关系,这是霸凌。只不过它披着‘热烈’和‘好心’的外衣,让你有苦说不出。这种人我见多了,典型的‘边界认知障碍症’患者。你越退,她越进。你给她一寸,她能占你一尺。你以为你是在维护邻里关系,实则你是在饲养一个巨婴。”

她的话虽然糙,但每个字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。这些天积压的委屈和憋闷,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。

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我问,“我跟她好好说,她就倒打一耙,说我不知好歹。我总不能跟她打一架吧?”

“对付这种人,你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,由于她的世界里只有一套对她自己有利的逻辑。”苏桐放下咖啡杯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说,“你得用她的逻辑来打败她。或者说,你得让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,得不到任何好处,反而要付出代价。只有这样,她才会主动停止。”

“付出代价?”我有些不解。

“对。你想想,她为什么乐此不疲地帮你‘收’快递?”苏桐引导我,“第一,满足她的窥探欲和控制欲,让她感觉自己是这个楼道的‘王’。第二,这件事对她来说,没有任何成本,动动腿、动动嘴就行,还能落个‘热心肠’的好名声。你要做的,就是打破这两点。”

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
“我有个初步的想法,”我说,“但不知道可不可行。”

“说来听听。”

“我想……后来我所有的快递,都改成‘邮费到付’。”我把那个在我脑子里盘旋了两天的计划说了出来。

苏桐的眼睛瞬间亮了:“哦?有点意思。说下去。”

“你想啊,”我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,“张阿姨之所以能那么顺手地拿走我的快递,是由于快递员把东西放门口就走了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环节被省略了。如果改成到付,快递员就必须找到收件人本人,或者能代为付钱的人。张阿姨再‘热心’,她总不至于天天揣着钱,准备替我付邮费吧?而且,邮费有多有少,十几块到几十块不等,她一次两次可能愿意,次数多了,她肯定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。只要她拒绝付款,快递员就只能给我打电话,东西自然就到我手里了。这样一来,我既不用跟她正面冲突,又能从根源上杜绝她拿我快递的可能。”

我说完,紧张地看着苏桐,等待她的评判。

苏桐沉默了几秒钟,然后拿起咖啡杯,朝我举了举,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:“林然,可以啊!你这招叫‘釜底抽薪’,而且是‘温柔一刀’。不吵不闹,兵不血刃,就把问题解决了。高,实在是高!”

得到她的肯定,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。

“不过,”苏桐话锋一转,提醒我,“你得做好心理准备。这么做,你和这位张阿姨的梁子,算是彻底结下了。后来你们的邻里关系,可能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了了。”

我端起我的那杯美式,喝了一口,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。我想起了那个被毁掉的芭比娃娃,想起了我被迫说出的那句“没关系”,想起了陈浩那副“多大点事”的表情。

“无所谓了。”我轻轻地说,“有些关系,如果需要我用委屈和压抑自己的方式去维持,那我宁可不要。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,守好我自己的家门。”

苏桐看着我,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。她说:“林然,你终于长大了。”

是啊,我长大了。那个被困在“人情”高墙里的小女孩,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凿开墙壁的工具。虽然这个工具看起来有些“不近人情”,但它或许能为我换来一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、清净的天空。

从咖啡馆出来,阳光正好。我拿出手机,打开了那个熟悉的购物APP,开始浏览商品。这一次,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:从今天起,我买的每一件东西,都将由我自己亲手签收。

第6章 到付的计策

计划定下,剩下的就是执行。

那天回家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购物车里所有待付款的商品,挨个儿修改了配送方式。能选择“货到付款”的,全部勾选。不能选择的,我就暂时搁置,或者换一家支持到付的店铺。

这个过程比我想象的要繁琐一些。如今线上支付如此便捷,许多商家已经不提供或者不推荐货到付款服务了。但我铁了心,耐着性子一家家地找,一家家地筛选。书、猫砂、打印纸、几件换季的衣服……我把接下来半个月需要用到的东西,分成了七八个订单,在不同的平台、不同的店铺下单,确保在接下来的一周里,几乎每天都会有“到付快递”送上门。

做完这一切,我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期待。这感觉就像是在下一盘棋,我走出了关键的一步,接下来,就等着看对方如何应对了。

陈浩对此一无所知。他只看到我那两天没怎么收快递,还以为是我和张阿姨吵架后,赌气不网购了。他甚至还宽慰我:“想买什么就买,别委屈自己。大不了后来都寄到我单位。”

我笑了笑,没解释。我知道,如果我把我的计划告知他,他大致率又会开启他的“和事佬”模式,劝我“不要把事情做绝”。有些仗,注定只能一个人打。

第一个到付快递,在我下单后的第三天下午抵达。

那天我正在书房写稿,手机响了,是快递员小王的电话。小王是我们这片区的老快递员了,一个很负责任的小伙子,平时送件都提前打电话。但自从张阿姨开始“代收”后,他大致也图省事,慢慢地就习惯了把我的快递直接放在门口。

“喂,林小姐吗?你有个快递到了,邮费32块,麻烦准备一下零钱。”小王在电话那头说。

“好的,你直接上楼吧,我在家。”我答道。

挂了电话,我特意没有立刻出门。我走到猫眼前往外看。楼道里静悄悄的。过了大约两分钟,我听到了小王熟悉的、略带喘息的脚步声。他走到我家门口,正准备敲门。

就在这时,对面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
张阿姨像一头嗅到猎物气息的狮子,精准地出目前了门口。

“小王啊,是小林的快递吧?”她热烈地迎上去,“给我吧,我帮她收着。”

这是我第一次,以上帝视角,完整地观摩了一遍她“代收”快递的全过程。她的动作是那么娴熟,语气是那么自然,仿佛她才是我家真正的主人。

小王显然也习惯了这个流程,下意识地就要把手里的包裹递过去。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又把手缩了回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那个……张阿姨,这个不行。这个是到付的,得本人签收,还要付邮费呢。”

我从猫眼里看到,张阿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。

“到付?多少钱?”她警惕地问。

“32块。”

“32?”张阿姨的调门高了一些,“买个什么东西邮费这么贵?她人呢?”

“应该在家吧,我刚打过电话。”小王说着,抬手准备敲我家的门。

“行了行了,你别敲了,她在忙呢。”张阿姨不耐烦地摆摆手,似乎觉得小王打扰了她的“工作流程”。她犹豫了一下,大致是在权衡这32块钱。也许在她看来,如果她不付钱,就无法完成“代收”这个动作,也就失去了盘问我的资格。

我心里暗暗发笑,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决定。

几秒钟后,张阿姨像是下定了决心,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,掏出几张零钱,数了数,递给小王:“给,我先帮她垫上。真是的,目前的年轻人,花钱大手大脚……”

她一边付钱,一边习惯性地开始抱怨。小王收了钱,把包裹和签收单递给了她。张阿姨签完字,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个包裹,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。

我没有立刻开门。我等着,等小王下楼的脚步声消失。然后,我才慢悠悠地打开门。

张阿姨正捧着那个包裹,在门口研究上面的快递单。看到我出来,她立刻换上一副邀功的表情,把包裹递给我:“小林啊,你这买的什么呀,还要到付。阿姨帮你把钱垫上了,32块,你记得给我啊。”

“哦,是吗?谢谢张阿姨。”我平静地接过包裹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,数了32块钱递给她,“麻烦您了。”

我没有多余的表情,没有过分的感激,也没有丝毫的歉意。我就像在和一个提供有偿服务的陌生人交易一样,公事公办。

张阿姨接过钱,似乎觉得哪里不对。她好像期待我能问一句“您怎么知道我快递到了”,或者至少表现出一点惊讶和感激。但我什么都没说,拿了快递,道了声谢,转身就要关门。

“哎,等等,”她叫住我,“你这买的什么啊?”

“没什么,一点工作上用的东西。”我淡淡地回答,然后关上了门。

关上门的那一刻,我靠在门背上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我知道,这只是第一回合。她虽然付了钱,但整个过程让她感到了“不顺畅”。我的目的,就达到了一半。

接下来的几天,好戏连台。

第二天,是一个邮费18块的小件。张阿姨大致觉得18块不多,又替我付了。我依旧是等她和小王交易完毕,再出门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,然后关门。

第三天,是一个大件,一箱猫砂,很重,邮费45块。这一次,我从猫眼里看到,张阿姨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。她和小王在门口理论了半天。

“怎么这么贵啊?不就是一个快递吗?”

“阿姨,这个是超重的,按公斤算的。您看,还要不要代付?”小王也显得有些为难。

张阿姨犹豫了足足一分钟。45块,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,足够她买好几斤猪肉了。替邻居付这个钱,显然超出了她的“好心”预算。

最终,她不情不愿地摆了摆手:“算了算了,你给她打电话吧,让她自己下来拿!真是麻烦!”

那一刻,我听到了胜利的号角。

我等小王给我打了电话,然后才开门。我看到张阿姨的门紧紧关着,但能感觉到,她肯定在门后听着动静。我付了钱,对小王说了声“辛苦”,然后一个人费力地把那箱猫砂拖进了屋。

整个过程,张阿姨的门都没有再打开。

从那天起,战局开始明朗。之后再有到付快递,只要邮费超过20块,张阿姨一概拒绝代付。小王也摸清了规律,遇到我的到付件,会先在楼下看看张阿姨在不在,如果在,就问一句,被拒绝后,再直接给我打电话。

一周的时间,我用这种方式,成功地收了七个快递。其中四个是张阿姨垫付的,总金额不到一百块。另外三个,她都拒绝了。

楼道里,我和张阿姨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。我们见面不再打招呼,她看我的眼神,充满了探究和不满,仿佛我是一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。而我,只是平静地回应她的注视,不躲闪,也不挑衅。

我以为,这场无声的战争会以这种全新的、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继续下去。

直到一周后,那个周六的下午,快递员小王一脸焦急地敲响了我家的门。他不是来送快递的,他是专程来找我的。

第7章 快递员上门

“林小姐,你在家啊,太好了!”小王看到我开门,像是看到了救星,额头上还冒着细汗。

“怎么了小王?出什么事了?”我有些诧异,他手里空空的,不像来送件。

陈浩也从客厅走了过来,好奇地看着门口。

小王喘了口气,一脸为难又带着点哭腔说:“林小姐,我……我可能要被投诉了,得请你帮个忙。”

“投诉?怎么回事?”我心里一紧。

“就是楼下那位张阿姨!”小王指了指楼下,压低声音,语气里满是委屈,“她今天跑到我们站点去闹,说我故意不把你的快递给她,还说我跟你有不清不楚的关系,联合起来骗她的钱!”

“什么?!”我和陈浩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,简直不敢信任自己的耳朵。

小王急得脸都红了,连忙摆手:“天地良心啊林小姐!我就是个送快递的!这一个星期,你的快递不都是到付的吗?前几个金额小,张阿姨愿意代付,我就给她了。后面几个金额大,她自己不乐意付,让我给你打电话,我才给你打的。我都是按规矩办事啊!”

他越说越激动,把这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,从他的视角原原本本地给我们讲了一遍。

原来,张阿姨这几天心里一直憋着火。她想不通,为什么我突然之间所有的快递都改成了到付。在她简单的逻辑里,这必定是我为了防着她,故意想出来的损招。她替我垫付了几次钱,非但没得到我的感激,反而觉得我把她当成了冤大头,这让她感到自己的“权威”和“好心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羞辱。

今天下午,又有一个我的到付快递,邮费28块。小王照例先去问了张阿姨。张阿姨大致是觉得28块不多不少,正犹豫着,就随口问了一句:“小林这几天怎么回事?天天买东西到付,她是不是没钱了?”

小王也是个实在人,没多想就回了一句:“不知道啊,可能是什么新的网购活动吧。不过林小姐人挺好的,每次都准备好零钱,从来不拖欠。”

就是这句话,彻底引爆了张阿姨。

“她人好?她好你天天上赶着给她送?我看你们俩就是串通好了的!”张阿姨当场就翻了脸,指着小王的鼻子骂了起来。她认为小王“向着我说话”,是在嘲讽她。她越想越气,觉得我们俩是在合伙演戏给她看,目的就是让她难堪。

于是,她直接冲到了快递站点,对着站长一顿哭诉,说小王服务态度差,歧视老年人,还捏造实际,说小王和客户(也就是我)有不正当关系,故意把需要垫付邮费的“坏”快递塞给她,而那些“好”的、不用付钱的快递,则偷偷送给我。

她这番颠倒黑白的哭闹,把站点的其他快递员都惊动了。站长是个怕事的人,为了平息事端,当场就把小王训了一顿,还扣了他这个月的奖金,并且要求他必须获得客户的“谅解”,否则就要严肃处理。

“林小姐,陈先生,你们给评评理!”小王委屈得眼圈都红了,“我一个月就挣这么点辛苦钱,我招谁惹谁了?我就是按流程送个快递,怎么就成了骗子了?站长说了,如果你们不帮我澄清,我这个月奖金就没了,可能工作都保不住。”

我听完,气得浑身发抖。我万万没想到,张阿姨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。她不仅侵犯我的隐私,还由于自己的私欲没有得到满足,就去恶意中伤一个无辜的、努力工作的年轻人。

这已经不是“没有边界感”了,这是纯粹的恶。

陈浩的脸色也变得铁青。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是邻里间的“小矛盾”,让我忍一忍。可目前,事情已经牵扯到了一个无辜的外人,并且被张阿姨用如此龌龊的方式公之于众。他那套“和稀泥”的哲学,在赤裸裸的恶意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可笑。

“小王,你别急。”陈浩先开口了,他的声音异常冷静,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,“这件事不是你的错。你等着,我们目前就下去,找你们站长,把事情说清楚。我还要找张阿姨,当面对质!”

我看着陈浩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愤怒和坚决。他终于清楚,有些“和气”,是不能用原则和尊严去换的。

“对,我们一起去。”我拉住小王的手臂,对他说,“你放心,我们给你作证。一码归一码,绝不让你由于我们的事受委屈。”

我们三人一起下了楼。走到楼道口时,正好看见张阿姨拎着一袋垃圾从外面回来。她看到我们和小王站在一起,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心虚,但立刻又梗着脖子,摆出一副“我占理”的挑衅姿态。

陈浩什么话都没说,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和陌生的眼神看着她。那种眼神,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有力量。

张阿姨被他看得有些发毛,嘴里嘟囔了一句“看什么看”,就想绕过我们上楼。

“张阿姨。”陈浩开口了,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,“我们正要去找您。有些事,我想我们有必要当着快递站站长的面,好好聊一聊。”

张阿姨的脚步顿住了。她大致没想到,一向笑呵呵、最好说话的陈浩,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。

楼道里的空气,在那一刻,仿佛凝固了。我知道,这场持续已久的、关于门口快递的战争,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、也是最激烈的高潮。而这一次,我不再是孤军奋战。

第8章 安静的楼道

快递站点离我们小区不远,步行五分钟就到。一路上,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,气氛压抑得可怕。张阿姨跟在我们身后,大致是做贼心虚,又或者是被陈浩的气场镇住了,一改往日的嚣张,一言不发。

到了站点,站长正焦头烂额地处理堆积如山的包裹。看到我们一群人进来,他立刻迎了上来。

“哎呀,是你们啊。这位阿姨,您看,客户都来了,有什么话好好说。”站长显然想尽快了结这桩麻烦事。

“站长,”陈浩没理会张阿姨,直接对站长说,“我是林然的爱人,陈浩。关于今天张阿姨投诉小王的事情,我有几点需要澄清。”

陈浩的语气不卑不亢,条理清晰。他第一说明,我们家所有的快递改成到付,是我们自己的决定,与快递员小王无关。其次,他详细地、客观地陈述了过去几个月,张阿姨是如何在未经我们允许的情况下,频繁拿走、甚至拆开我们快递的实际。

“我们尝试过沟通,但结果并不理想。”陈浩看着站长,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张阿姨,“我们选择货到付款,实属无奈之举,目的就是为了能亲手拿到自己的东西。这完全是我们的消费者权利,小王只是履行他的工作职责。张阿姨由于自己的‘代收’行为无法继续,就迁怒于快递员,捏造实际,恶意中伤,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小王的声誉和我们的生活。”

站点的其他快递员都围了过来,听着陈浩的讲述,大家看张阿姨的眼神都变了。原来那个天天在站点哭诉自己“好心没好报”的老阿姨,才是真正的无理取闹者。

张阿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她想插嘴辩解,却被陈浩有理有据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“至于张阿姨说的,小王跟我们串通骗她的钱,”陈浩冷笑一声,“这更是无稽之谈。每一次代付,都是张阿姨自愿的,我们事后也都第一时间把钱还给了她,有微信转账记录为证。如果这也算骗,那恐怕后来没人敢做好事了。”

说完,陈浩拿出手机,点开了我和张阿姨那几次转账的记录,展示给站长看。

证据确凿,实际清楚。

站长是个清楚人,看到这里,一切都清楚了。他转过头,用一种超级严肃的语气对张阿阿姨说:“阿姨,事情我们都搞清楚了。这件事,的确 是您的不对。小王是我们这儿工作最踏实的员工之一,您这样毫无根据地投诉,对他的伤害很大。我希望您能向小王道个歉。”

“我……我凭什么道歉!”张阿姨大致是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,又开始撒起泼来,“我就是好心!好心有错吗?他们不领情就算了,还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太婆!”

“够了!”陈浩突然提高声音,厉声喝道,“张翠兰!我们一直尊重您是长辈,一再忍让,但您的所作所为,已经超出了邻里之间‘热心’的范畴!您的‘好心’,是建立在侵犯我们隐私权和财产权的基础上的!您的‘好心’,是给别人带来困扰和麻烦的!今天,您必须为您的言行,向小王道歉!”

他连名带姓地喊出了她的名字,这彻底击溃了张阿姨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她愣愣地看着陈浩,大致从来没想过这个平日里最好说话的年轻人会如此强硬。

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。她终于意识到,自己这次是彻底的理亏,再闹下去只会更难堪。她嘴唇哆嗦了半天,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。

小王是个善良的小伙子,看到她这样,也不想再追究,只是说:“阿姨,我只希望您后来别再为难我们送快递的了。”

事情到此,总算有了一个了结。站长当场表明,会撤销对小王的处罚,并恢复他的奖金。我们向站长和小王道了谢,便转身离开了。

回家的路上,张阿姨拖在最后面,和我们隔着好几米的距离。曾经那么短的一段路,那天却走得格外漫长。

从那后来,我们楼道安静了许多。

张阿姨家的门,不再像以前那样,时刻准备着为我家的快递而打开。我们在楼道里遇见,她会立刻低下头,或者转向另一边,假装没看见。那种曾经让人窒息的热烈,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尴尬的沉默。

我家的快递,也恢复了正常。快递员会直接送到门口,或者提前打电话。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等待每一个属于我的包裹,享受拆开它们时的那份纯粹的喜悦,而不用再担心被一双好奇的眼睛提前“检阅”。

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,但有些东西,我知道,再也回不去了。

我和陈浩再也没有提起过张阿姨。但那天他在快递站点的表现,让我对他有了新的认识。他不是没有原则,只是他的原则需要被触及底线时,才会显现。而我,也通过这件事,学会了如何用一种更机智、更坚决的方式,去守护自己的边界。

有时候,我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门,会想,如果一开始,我就能明确地拒绝,而不是一味地妥协和忍让,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?也许吧。

但生活没有如果。这场由快递引发的邻里战争,没有真正的赢家。张阿姨失去了她在楼道里的“权威”和邻居的尊重;而我,虽然赢得了安宁和边界,却也失去了一段或许本可以更融洽的邻里关系。

我只是清楚了一个最朴素的道理:人与人之间,最好的关系,是亲近地保持距离。任何越界的“好心”,都是一种负担,甚至是一种伤害。而学会温和而坚定地说“不”,是我们每个人,在成年人的世界里,必修的一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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