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春天的太阳是向往夏天,不给雨水留一点空间,连续几天没下雨,等的就是找不到任何不带儿子女儿去森林挖土种种子的理由。不要期待我是一个完整或完美的父亲,不是,我的经历和性格决定了就算努力也只可能是60分的爸爸,我的世界不只有他们,可是当我意识到他们是我某种转换,某种映射时,分量便变得渐渐重大。和他们相处是抗拒、磨合、爱、思考、沉浸、厌恶等等各种情绪交织穿插的感受,幸运的是,每种感受都不会停留太久,它们相互转换,也算是幸运。
太久没陪妹妹睡午觉,爆哭止不住,可她毕竟身单影薄无法抵抗,除了用15种哭法告知我要妈妈陪,别无他法。从入睡到醒来都保持抽搐,彷佛刚遭受虐待。2个小时后,哥哥把妹妹抱出来,她没去找妈妈,跑来我房间,我抱着她去阳台,18点的夕阳像早上,风也清新。她抱着我,我抱着她,看向森林,我们说着一些相互关心的话,她才两岁,每个字都听不懂,还中法混响,但并不影响我们交流。
你冷吗?不冷。
那边在干什么?他们在玩,要出去了好像。
看见鸭子了吗?看见了。
今天是参观日,想去城堡吗?想。
我陪你睡觉你哭得好厉害,我很悲伤,想陪你睡,我好久没陪你午睡了,你的反应我很不舒服。
她打直的身子靠向我,抱着我,头靠着我,没说话。
我们出去玩?嗯。
穿衣服穿鞋子?嗯。
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,女儿害怕到大哭大叫,目前只是让我快点坐上来,不然前后不平衡她会翻下去,她知道。儿子5欧元买的二手车已经小了,他还是骑得乐此不疲。全家3辆车加一个儿童座椅没超过100欧,买新大致要800,不仅环保也更法式,我这样安慰贫穷的自己。
去挖土的森林同属罗斯柴尔德家族,不过被车道划分成不同辖区管理,每个辖区是一个小镇,树木的砍伐、开采、动植物保护都归小镇的市政府管理。为了不被自己人发现,我们骑到隔壁小镇,在森林布满自行车道的网格线上大步向前。夕阳洒在树林折射出各种形状,鸟儿唧唧咋咋惹得妹妹躁动起来边唱边晃。到十字路口,我决定不走大路,转向人烟稀少的小路,走了几百米,好像看见了鹿子,我们停下来,变得安静,自行车仍一边,边走边观察。
说是路,只够两个自行车胎的宽度或者一只成年人的脚,我们3个人歪歪扭扭向前,两旁大树标记着红绿油漆,以防迷路。又走几百米,来到十字路口,每条路都一模一样,走得多才能分清差别,儿子回来时带路,已经搞不清楚方向,挖土的时候埋头转了两圈,也搞不清楚方向。为了防止过度自信,岔路我也不敢走深,跨过几根倒下的树,确定不会被人发现,就地开挖。
工具是儿童玩沙的塑料桶和塑料耙子铲子,对挖土没一点协助,儿子找来一根树棍,不粗不细,插入好施力,撬起不会断。我负责松土,他负责装,妹妹负责吃家里带来的半块蛋糕和给我们加油。她觉得脏,宁愿吃掉在土里的蛋糕也不帮忙挖。
枯黄的叶子盖在土上还以为是秋天,拨掉厚厚一层露出湿润的土壤,叫不出名的小昆虫纷纷躲开。我翘起一块翻起来,蚯蚓密密麻麻随着铲出的土一起被抛出,半截身子还在蛄蛹,像没穿衣服的小孩光着腚到处逃窜。儿子注意力完全被蚯蚓吸引,不挖土转向捡蚯蚓。时不时听见鹿子的叫声,我告知他俩鹿子就在前面,它们看得见我们,我们看不见它们,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,要小声一点。一个小时过去,夕阳渐远,森林变得阴冷。装了3桶土,包括2株小树苗和一些青苔。书包重到儿子没法提起,他很满意。进到挖土的地方哥哥是抱着妹妹越过的树桩,回去时让妹妹自己爬,他在身边保护,却不伸手帮忙,这是他的想法。回去找自行车,哥哥带路,妹妹紧随其后,我在最后,不想打扰。蹬上踏板时只剩余晖,骑过别家森林,穿过马路,回到自家的,路过湖边的滑滑梯,鹧鸪和鸭子不再吸引,直奔游乐区,尽管玩了千百次,还是像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。空空的游戏场只有他俩,鼻涕止不住的流,还是不肯回家。
这是儿子第一次全程往返,妹妹很配合。车胎和链子摩擦发出哒哒声拧紧了时间的发条,把我释放回童年,两个天使一前一后,这个没有安全感的老父亲似乎在进行某种能量守恒运动,我蹬得越快,他们笑得越大声,我越孤独。千万不要有任何奢望和企图,这个过程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,不容破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