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出所门口的流浪狗（短篇小说）

（1）

“来福”不知道父亲是谁，母亲从未跟她提起过。

她在派出所门口的警容镜前转了好几个圈子，然后，竖起前爪，踮起后脚，直起身子，上下打量，左瞧右看，尝试在身上能找到一些珠丝马迹，搞清楚自己的身世，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品种的狗。

但是，折腾了半天，她还是失望了。由于无论从个头长相，还是毛发颜色，她都不知道像谁。母亲原来是一条流浪狗，模样像普通家犬，中等个子，四肢匀称，没有一丝杂毛。而“来福”身长脚短，毛发柔软，黄白交错，左眼睛周围的还有一圈黝黑的长毛。近看，是熊猫眼；远看，像独眼龙。唉，长成这副模样，十有八九是杂种。

去年夏夜，“来福”母亲在派出所院门外的杂草丛里产下一窝狗崽，包括“来福”在内一共五个。也就是说，“来福”和兄弟姐妹们都出生在派出所院门外那块写着“有困难找警察”灯箱牌下面的草窝窝里。

派出所食堂的炊事员老刘是这里每天上班来得最早的人。那天清晨，他在门外第一个发现这窝刚出生的小狗，又惊又喜，端来一碗稀饭和一个花卷，放在狗妈妈身边，还找几块废纸皮隔出一个空间，给它们作临时狗窝。

上班的人陆陆续续从这里经过，狗窝边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，指指点点，七嘴八舌，好听的，不好听的，都有。

“瞧，多可爱的小家伙呀，毛乎乎的。”

“可不是嘛，这是谁家的狗呀？怎么在这里生崽呀？狗生财，会带来财运的。”

“财运个屁！这里是派出所，要什么财运？平安才是福。”

“依我看，这狗在派出所大门口影响不好。”

“有什么不好的？”

“你没听说过，过去警察的外号是“黑狗子”、“白狗子”、“狗腿子”、“二狗子”、“看门狗”……你说，哪个好听？这下好了，派出所成了名副实则的狗窝了。”

“不对！流浪狗把崽生在派出所门口，不正说明狗对警察的信任嘛！”

“就是，目前警察的威望高，老百姓信任，连阿狗阿猫也信任警察。”

“说得也是……”

“吵什么吵？！”一个高个子身穿警服，头戴大盖帽，肩上扛着两杠三星，满脸络腮胡须的人走过来，问：“大清早，都围在派出所门口干啥？”

“是赵所，赵所来了。”大家闪开一条道。

“赵所，你看，这里有一窝狗崽。”

这个被称作“赵所”的，原来是派出所的所长。他背着手，走近来看，果然有只母狗躺在草堆里，眼睛警惕地向四周张望，肚子底下有一堆粉嫩嫩的东西在蠕动。

赵所俯下身子，刚想伸手去翻动。

母狗突然跳起来，眼射凶光，露出白生生的犬牙，汪！汪！汪！朝赵所狂叫，随时准备扑过去。

赵所嚇了一跳，手像触电一样缩回来，躲开母狗的攻击。

老刘凑过来，对赵所说：“刚生过崽的母狗脾气暴躁，惹不得。你要是碰它的幼崽，肯定会跟你拼命！”

赵所直起身子，尴尬地笑了笑，拍了拍老刘的肩头，说：“行啊，老刘，这窝狗交给你照应好了，就当食堂里又多添了几张嘴巴，怎么样？哈哈哈，我看，就这么定了。”然后朝众人摆摆手，“哎哎，大伙都散了，散了，该干嘛干嘛去。”

“这，这……”老刘望着这窝狗，愣住了，还想说什么，一转身，赵所背着双手，进了大院。

（2）

就这样，没有准生证，也没办居住证，经赵所口头特批，流浪狗在派出所院门口安“家”了。

老刘每天按时送些剩饭剩菜，精心伺候。派出所的民警路过时，偶尔丢些面包、红肠、水果之类的东西逗逗它们，日子过得悠悠哉哉，不亦乐乎。

母狗能吃能睡，体力恢复很快，奶水也很充足。

时间一天天过去，狗娃娃们相继睁开眼睛，红扑扑，肉嘟嘟，在窝里爬来爬去，拱来拱去，发出“叽叽叽”的打闹声。最后一个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小狗，先天不足，又瘦又小，蜷缩在母狗肚子下面，一动不动。等其它狗娃娃吃饱喝足了，才慢腾腾睁开右眼，迷迷茫茫，左眼紧闭，用粉红色的鼻头嗅了嗅，爬过去，找到妈妈的奶头，一口一口吮起来。

满月后，狗娃娃们一个个毛发光亮，萌态可掬，母狗带着它们在草地上玩耍，翻滚，嬉戏，超级热闹。

来派出所办证的，报案的，上访的，求助的，没事找事的，经过院门口时都要看一眼这些小家伙。

不过，时间久了，老刘既要伺候人，又要伺候狗，实在忙不过来，就请示赵所，寻找爱心人士收养狗娃娃。

经老刘牵线搭桥，长大的狗娃娃一只只被人抱走了，只有最小的那只没有人要。由于它的右眼比左眼睁开时间晚，长得一大一小，加上黑绒毛遮住了部分左眼，乍一看，像患了眼疾一样。小狗身体瘦弱，走路迟缓，耷拉着尾巴，谁见了都摇头，说这只狗肯定有病，怕养不活。

小狗没人收养，老刘又不忍心抛弃，决定把它和母狗都留下来。根据狗身上的毛色，他给母狗取名叫“阿黄”，小狗跟母姓，取名“黄来福”。

食堂旁边有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，老刘用砖块在屋檐下砌一个简易的狗窝，垫上废纸皮，再放两个搪瓷碟子，一个盛狗食，一个盛水。从此，“黄来福”就跟妈妈在这里相依为命了。

杂物间门上有铁将军把关，只有老刘和内勤叔叔有钥匙打开。趁他俩开门存取东西的时候，“来福”和妈妈跟着窜进去了，里面不大，几个木架上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饮具和警用备品，货架上方有一个窗户，斜挂着排风扇，好像是坏的，布满了蜘蛛网。里面闷热，飘着霉味，一点也不好玩。还是屋檐底下凉快，“来福”和妈妈趴在狗窝里很惬意。

不过，到了晚上，这里不安宁，四周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，杂物间里还有打斗声，噬咬声。“来福”很害怕，躲在妈妈怀里不敢出声。阿黄搂着“来福”，安慰它别怕，有妈妈在，没谁敢欺负你。

天一亮，声音消失了，四周又恢复了平静。

有一天晚上，“来福”睡得正香，突然被一阵杂乱的声音吵醒了，她揉开眼睛，看见妈妈在月光下高大的身影，嘴里衔着一个东西“吱吱吱”地挣扎。“来福”刚想叫妈妈，只见阿黄脑袋用力一甩，啪！那东西被狠狠摔在地上，不停抽搐。“来福”跑到妈妈身边，“汪汪汪”地叫起来。

阿黄说：“这就是夜里出来偷东西的老鼠，被我逮住，咬断了喉管，摔断了脊梁骨，活不了了。”

“哇噻，妈妈好厉害哦！”

“来福”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，心想，要是能有妈妈这样的本事，该多好啊。

阿黄看出了“来福”的心思，轻声说：“宝贝，等你长大了，必定能成为出色的捕鼠能手。”

“来福”把妈妈的话牢牢记在心里，她暗下决心，必定要多吃饭，快快长大，亲手捕获大老鼠！

阿黄带“来福”在院子里奔跑、追逐、跳跃、翻滚、越障……不仅教她基本的生存技能，还教她扑、撕、咬、叼、嗅等基本功。

由于“来福”身体条件先天不足，体力也跟不上，每一个动作都要练好几遍，甚至练好几天，才学会。

只要有一点点进步，阿黄都会伸出温暖的舌头，舔一舔它的脸蛋，摸一摸它的头，以示鼓励。

大院里的警察都认识它们，看见它俩在院子玩，老远吹口哨，喊它们名字。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叫唤，阿黄和“来福”蹦蹦跳跳，摇着尾巴跑过去，在警察跟前转来转去，用湿鼻子在黑皮鞋上嗅来嗅去。

（3）

时间过得很快，转眼“来福”一岁多了，个头长高了，身体也结实了。最大的收获是跟着妈妈学逮老鼠，亲手抓到一只小老鼠。

老刘一高兴，奖励“来福”一根好大的肉骨头，拍着狗头说：“好好干，把这里的老鼠一网打尽，一个不留！”

“来福”抱着肉骨头，津津有味地啃了一天。

通过秘密跟踪，“来福”和妈妈发现了老鼠活动的路线。在屋檐下一个阴暗的墙角，藏着一条秘密通道，洞口朝外，周围长满了杂草，另一头通向杂物间。老鼠夜间从这里悄悄溜进屋里行窃，运赃，逃跑。只要守住这个洞口，就可以鼠赃俱获。

掌握这条线索后，“来福”和妈妈埋伏在洞口附近，看见老鼠露头就咬，有来无回。

久而久之，老鼠害怕了，再也不敢来这里偷东西了。杂物间及周边成了阿黄和“来福”统领的地盘，谁也不敢来捣乱了。

这天中午，阿黄躺在绿化带草坪上晒太阳，搔痒。“来福”蹲在老鼠洞旁看了好久，用爪子刨刨洞口，发现周围泥土很松软，很快刨出一个大洞。

“来福”好奇地钻进钻出，沾一身泥土。老鼠洞变成了狗洞。

汪！汪！妈妈叫“来福”了。

它蹭蹭地跑过来，跳皮地朝妈妈扮个鬼脸，跟在后面，尾巴一摇一摆，进了食堂。

食堂开饭的时候，阿黄和“来福”在桌子下面又窜又嗅，拖着哈喇子，捡肉骨头啃。

“咦，哪来的腊肠狗呀？”突然，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。

“来福”抬头一看，餐桌边坐着一位穿警服的美丽姐姐，正用惊喜的眼神打量它。

警察姐姐自言自语：“不对啊，腊肠狗身长脚短，但毛色都是棕红色的，也有黑色和米色的，没见过有花色的。再说，也长不了这么大，这是一条什么狗呀？”

“来福”以为这位警察姐姐见过世面，能帮它搞清楚血统，没想到还是弄不清楚。不过，它挺喜爱这位姐姐的，觉得她穿警服的样子好威风，说话的时候，大眼睛忽闪忽闪，马尾松辫子在脑后一跳一跳，可爱极了。

“你们说，这狗的眼睛怎么了？受过伤吗？”

警察姐姐啊，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呀？不就是眼睛小一点吗？不就是有一圈黑毛吗？我的视力一点也不比别的狗差，还能在夜里逮老鼠。

老刘告知警察姐姐：“这狗天生就这样，也不知是什么狗？大的叫阿黄，小的叫‘黄来福’”。

“‘来福’，过来”。听见警察姐姐叫自己，“来福”蹦蹦跳跳跑过去。

警察姐姐就把碗里的肥肉挑出来，统统扔给“来福”。“来福”满嘴油花，小尾巴摇得很欢。

“哟，刚来的警花就狗黏上了，小心它后来它会天天纠缠你”。一个警察叔叔打趣。

“那怕什么，我以前在家养过一条腊肠狗，可爱极了。上警校的时候舍不得离开它，我差点哭了。”

“来福”一听，乐了，原来这个警察姐姐不仅喜爱狗，养过狗。太好了！

（4）

“来福”在派出所里最喜爱两个人，一个是炊事员老刘，另一个是警花姐姐，最怕的人是赵所。

有一次“来福”在大门口玩，看见一个衣着褴褛、逢头垢面的年轻人过来，以为是坏人，汪汪汪，想扑上去撕咬。

赵所一声大吼：“站住！”

“来福”吓得不敢吱声了。

赵所冲着食堂高喊：“老刘，老刘，快把狗拴起来！”

老刘戴着厨师帽，系着宽围裙，搓着手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。“赵所，什么事？”

赵所严肃地说：“后来上班时间不能让狗乱跑，派出所进进出出的人多，咬伤群众就麻烦了。你看，刚才那个人是来派出所救助的，差点就……”

老刘连忙点头，哈腰：“是，是”。说完，一脚踹在“来福”屁股上，吼道：“小畜生，滚！滚到后院去！”

“来福”第一次看见老刘发火，夹紧尾巴跑开了。

不过，它清楚了一个道理，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不能只看穿着打扮，也不能凭高矮长相。那应该怎样区分呢？

它仔细观察了好几天，终于找到了一个区别好人和坏人的办法：凡是戴手铐的人都是坏人！被关在置留室里、失去自由的人必定是坏人中最坏的人！

“来福”把这个新发现告知妈妈，妈妈笑了笑，说：“在派出所里可以这样区分，但在外面，坏人和好人的区分就没那么简单了。”

妈妈的话让来福似懂非懂，“来福”想知道，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？

人间传说，三伏天吃狗肉避暑，三九天吃狗肉驱寒。“来福”和阿黄都不知道这个季节正是人们贪吃狗肉的时候。结果，阿黄为了寻找贪玩的“来福”，惨遭不幸，丢掉了性命。

那是一个酷热难熬的中午。“来福”看见妈妈在屋檐下打旽，就悄悄溜出大院，到大街上撒野。它自信不管跑多远，妈妈都能顺着味道找到它，带它回家。

果断，阿黄一觉醒，左看看，右看看，发现“来福”不在身边，急忙跑出去寻找。

午休时间，街道上行人很少。“来福”看见妈妈的身影出目前马路对面，远远地朝这边过来了，悄悄躲在路边一棵大榕树下，想突然跳出来给妈妈一个惊喜。

哪知，“来福”刚躲好，“突突突”，听见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声，只见两个戴头盔的人驾车朝阿黄迎面冲过去。

坐在后座上的人挥起一根铁棍，朝阿黄脑袋狠狠一击！

“啊！”阿黄惨叫一声，当场倒地，打滚。

摩托车在前面不远处迅速调头，折返过来，又来一个急刹车。后座上的人跳下来，乱棍狂舞，将阿黄的脑袋彻底打开花，脑浆迸溅。然后，不管死活，提起狗腿，塞进纤维袋，麻利地跨上后座。后座上的阿黄没有断气，在纤维袋里拼命蹬腿挣扎……

刚才一幕发生得太快，顿时把“来福”吓懵了，等她反应过来，狂叫着冲过去，想扑咬凶手！可是，已经晚了，摩托车启动，绝尘而去！

“来福”衔着一块从凶手裤腿上撕下来的布条，眼睁睁看着妈妈被带走，地上一滩殷红的血水……

“来福”回到派出所，第一时间想到警花姐姐，她要报案！要抓凶手！

可是，当“来福”哆哆嗦嗦找到警花姐姐的时候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前爪拼命抓挠。

“‘来福’怎么啦？”警花姐姐蹲下来，取下“来福”嘴里的布条，看了又看，奇怪地望着她，不知道什么意思。

“来福”用嘴咬住警花姐姐的裤褪，朝门外嘶叫两声，奔跑出去。

顺着“来福”的指引，警花姐姐来到阿黄被害的现场，看见地上的血水，沾着一小撮黄毛，联想到破布条和“来福”失魂落魄的神情，很快反应过来：阿黄被人杀害了！破布条是凶手留下的！

警花姐姐咬牙切齿，对“来福”说：“哼，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，总有一天要落网！”

世上只有妈妈好，没妈的孩子像根草。“来福”回到派出所大院，感觉到处都有妈妈的味道，可就是看不到妈妈的影子，听不见妈妈的声音。它孤零零地站在狗窝里，痛苦不堪，仰天犬吠，汪！汪！汪！

晚上，“来福”不敢独自睡在屋檐下，拔开杂草，从洞口爬进了杂物间，趴在地上，喊了一声“妈妈”，泪水哗哗地流淌…..

她看见妈妈站跟前，血流满脸，神色惊恐。“来福”正想扑过去，一个蒙面人跳出来，嘴里喷出一个火球，把妈妈身上的黄毛烧得一干二净。妈妈倒在地上痛不欲生，不停抽搐。蒙面人抽出屠刀，闪着寒光，刷！刷！活生生地剖了狗皮。然后，用铁勾把妈妈挂起来，开膛破肚，大缷八块。蒙面人嘴里又喷出第二个火球，烟火袅袅，推出一个个油水沸腾的大铁锅，铞沿上挂着招牌：红烧狗肉，麻辣狗肉，五香狗肉，黄焖狗肉，干锅狗肉……“来福”看得眼花缭乱。蒙面人喷出了第三个火球，抽出一把长长的打狗棍，朝来福劈过来……

“来福”大叫“救命！”撒腿就跑，“咚！”一声闷响，睁开眼睛，头撞在货架上了，原来做了一个梦！

（5）

妈妈出事后，“来福”食不甘味，夜不能寐，不敢往外乱跑，独自在院子里溜达，盼着警花姐姐早日帮它抓住那个凶手，给妈妈报仇。

快下班的时候，赵所来到食堂，向炊事员老刘交待任务：“今晚准备32个人的夜宵，有任务”。

老刘正在厨房炒菜，手里挥舞着大勺，嘴里大声应答：“好嘞。您说，给大伙做点啥吃的？”

“面条、米粉都行，外加肉丝，一人一个荷包蛋！”

“几点开餐？”

“零点”。

“没问题！”

这天晚上，派出所灯火通明，警灯闪烁。

民警吃过夜宵后，一个个全副武装，手枪，手铐，警绳，警棍，催泪品，强光电筒……连平时放在杂物间很少使用的防弹背心、警戒带、拦车反光标牌、塑料安全锥、钢叉统统都取出来了。

原来，今晚有行动。

“来福”看见警花姐姐英姿飒爽站在队伍后面报数，悄悄跟过去，站在旁边。没想到被人一脚踢出来，“去，去，去，捣什么乱！”

警车把人马拉出派出所大院，直到下半夜，人才陆续回来。

嫌疑人从警车上押下来，个个戴着黑头套，从窟窿里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，双手反铐在身后，靠墙蹲在地上，不许吭声。

当最后一辆警车开进大院的时候，“来福”敏感的嗅觉神经突然受到刺激，心头一怔，耳朵竖起来，眼珠子泛红。它狂奔过去，汪！汪！汪！没等车上人全部下完，就把其中一个嫌疑人扑咬在地上。那人“啊啊”抱着脑袋，边喊边叫。

“来福，不许乱来！”警花姐姐过来拦住“来福”。

“来福”气急败坏，还想扑过去，在心里叫喊着：这个人就是杀害妈妈的凶手！他烧成灰，我也能闻出他的气味！我要给妈妈报仇，报仇！可是，嫌疑人被民警迅速带进审讯室，她站在门外干瞪眼。

警花姐姐把“来福”带到后院，叮嘱它，千万别咬，这个人是个吸毒的“白粉仔”，偷盗，抢劫，贩毒，什么坏事都干，还不知道是不是有艾滋病，这个病会传染，你离他远一点。今天抓住他，就是要用法律治他的罪。

“来福”这才清楚，此人凶狠毒辣，从头到脚，从里到外，坏透了，是祸害！是人渣！还是警察厉害，为了保护老百姓的安全，什么样的坏人都有办法对付。警花姐姐说法律能治坏人的罪，可是，法律又是什么东西？它长得什么样子？为什么那么厉害？“来福”完全听不懂。

（6）

最近大家都很忙，警花姐姐常常要加班，陪“来福”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。派出所来了几位穿警服的陌生人，听说是新招来的协警，也就是编外警察。

赵所还给老刘安排一名助手帮厨，要他想办法改善一下伙食。

“来福”每天都能吃到大鱼大肉，身体发育得很快，修长的身架显出几分威武，比原来壮实多了。

不久，派出所接到上级指示，要搞一次处置突发事件演习活动，要求民警、协警都参与，大院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。

演习的前一天，调来了两只警犬参战。警犬的脖子上拴着深色的狗链，由训导员牵引。听到一声口令，警犬从警车上跳下来。

“来福”大开眼界：那只高大的黑犬毛发乌黑闪光，肌肉发达，狼牙森森，目如炬，背如虎，气如虹，声如钟。尾巴一扫，卷起凛凛威风，朝天一哮，惊得地动山摇。另一只警犬个头不高，四肢匀称，毛发白多黑少，两耳下垂，又宽又长，表情温文尔雅，走路四平八稳。训导员拍它一下，短尾快速转动，鼻翼瞬间扩张，表现出非凡的气势。

乖乖，两只警犬食量也惊人。训导员把牛肉、青菜和玉米混搭在一起，足足做了两大盆狗食。警犬风卷残云，吃得干干净净。“来福”躲在旁边看，目瞪口呆。

傍晚，训导员带警犬溜弯回来，用洗发香波给它们洗澡，冲刷，然后，用吹风筒吹干狗毛，拿梳子来回核理。

训导员用温暖的大手在狗身上摸啊摸，捊啊捊，精心呵护。警犬在他手上舔呀舔，嗅呀嗅，蹭呀蹭。人与狗，比父子还亲热啊。

这一幕，把“来福”羡慕死了。打从娘胎里出来，她就没有洗过一次澡。妈妈活着的时候常常帮它捉虱子，目前妈妈不在了，身上的毛发都打结，里面爬满虱子，痒得够呛。

天快黑了，警犬被关进铁笼子里。内勤叔叔打开杂物间，对训导员表明歉意，说：“咱们基层派出所条件差，凑合一下吧”。

训导员走进杂物间，像警犬一样，用鼻子嗅了嗅，用眼睛扫一圈，皱皱眉头，一手叉腰，一手摇晃，说：“不行，不行，关在这里，太闷了。”

内勤叔叔用脚踢了踢身边的“来福”，笑着说：“没事，没事，这条狗天天睡这里。要不，我把排风扇打开，24小抽风，保证空气流通”。一边说一边拧开排风扇。

那台破旧的排风扇缓缓启动，扇片旋转，由慢到快，发出“哐啷，哐啷”的声音，蜘蛛网被风撕得稀烂，屋里扬起呛鼻的灰尘。

训导员无可奈何地点点头，说：“好吧，就凑合一晚，反正明天演习结束就走了。”。

他和内勤叔叔一起把狗笼子抬进杂物间，在铁笼子门上插根铁梢，锁上房门，走了。

“喂，小家伙，你叫什么名字？干嘛老跟着我们？”黑犬隔着铁笼子粗声大气地问“来福”。

“来福”仰视着黑犬，怯生生地回答： “大哥，我叫‘来福’，一直住在这里。”

“哈哈，来福，这么俗气的名字。你是什么狗？怎么一身杂毛，眼睛长得这么难看？”

“来福”羞愧地低下头，讷讷地说：“不知道，妈妈没告知我……”

“你怎么连自己出生都不知道，真笨！告知你，我叫“黑虎”，纯种的德国牧羊犬，目前是响当当的防暴警犬！”

“来福”话还没来得及说，铁笼子里伸出一只白色的爪子，向她表明友善：“你好‘来福’，我叫‘贝贝’，宝贝的贝，属英国史宾格犬种，是搜毒犬，有三年警龄了。”

“去，去，去，别打茬，三年警龄算什么？老子从警多年，赴汤蹈火，擒凶缉恶，立过无数战功，获得全国警犬精英比武大赛冠军，去年CCTV天网栏目还专题报道过我的事迹，你们没看？”

“贝贝”给“黑虎”竖起大拇指，拍他的狗屁：“‘黑虎’大哥是我们警犬界的大英雄，超级厉害！”

“来福”好奇地问：“当警犬可以学许多本事吗？”

“黑虎”说：“那当然。侦查破案、抢险救灾的时候，警犬比警察还厉害。警察干不了的事，我们能干；警察去不了的地方，我们能去……”

“贝贝”插话：“我们还有专人照顾，待遇比警察还好”。

“来福”又问：“你们天生就是警犬吗？”

“黑虎”说：“我是训导员考核挑选来的”。

“贝贝”没有吱声。

“来福”问“你呢？”

“贝贝”低声说：“我是为了报仇入警的”。

“报仇？”“报什么仇？”“黑虎”和“来福”异口同声。

“贝贝”举起前爪，直起身子。透过昏暗的光线，“贝贝”肚皮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隐约可现。

“贝贝”说：“你们看，这是毒贩子在我肚子里藏冰毒留下的，入境时被警察发现，送到宠物医院取出毒品，才保住我这条狗命。我的伤口长好后，警察发现我的嗅觉特别敏感，尤其对毒品反应强烈，就是时隔14天，也能顺着气味连续追踪200多公里。他们让我加入警犬队，接受专门训练。我 经协助警察查获大批毒品，逮住了许多毒贩子”。

“英雄不问出处。‘贝贝’，你真了不起。”“黑虎”也竖起了大拇指，扭头问“来福”：“喂，你呢，有什么本事？”

“我，我会逮老鼠，以前这里老鼠成群，都被我吓跑了。”“来福”挺起胸脯，竖起尾巴，骄傲地回答。

“哈哈，雕虫小技。再说啦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，你在派出所里顶多算个协警，我们才是警察队伍里的特种兵。明天去看我们演习，就知道什么是真本事了”。

“对，对，明天演习肯定很精彩”。

（7）

夜深了，杂物间的排风扇在“呼呼”地转动。

警犬聊累了，在铁笼子里“呼呼”打酣。

“来福”很激动，翻来复去睡不着。原来在警营里，狗也有一席之地，也能像警察一样神勇威猛，也能除暴安衣，还能立功受奖。警察姐姐在警察队伍里叫警花，警犬队伍里是不是也有犬花呀？可是，当警犬要有强壮的身体和高贵的血统，“黑虎”和“贝贝”一个是神犬，一个是名犬。我是流浪狗的后代，长得不匀称，样子也难看，有损警容，肯定不够条件。唉……想着，想着，她心里超级失落。

突然，“噼啪！”一声炸响，屋顶上火光一闪，排风扇掉下来，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橡胶味。

“黑虎”和“贝贝”一跃而起，汪！汪！警觉地询问：“什么情况？！”

“来福”没来得及回答，就看见货架上面的东西有明火燃烧起来，升起一股烟雾，迅速在屋子里漫延。

“不好！着火了！”“黑虎”第一个反映过来，大喊：“‘贝贝’快报警！‘来福’放我们出来！”

“贝贝”仰天狂叫，“汪！汪！汪！着火了！”犬吠声打破了夜空。

“来福”手忙脚乱，跑到铁笼子边拔插梢。笼子太高，她个头矮，踮起后脚，前爪够不上。

“快！快！用嘴咬，使劲，使劲！”

可是，铁笼门是特制的，门栓周围的铁条比其它地方都焊得密实，“黑虎”在笼子里想伸出狗爪子想帮忙，也够不着，急得狂躁起来，用头拼命顶撞铁门。

“来福”咬住插梢，反复几次，还是抽不出来。

汪！汪！汪！“贝贝”在旁边尖叫。

最后，还是“黑虎”急中生智，告知“来福”：“咬紧插梢，用力跳！跳起来！”

“来福”憋足力气，后腿使劲一撑，跃起身子，插梢终于被拔出来。

哐当！铁门终于打开了，“黑虎”和“贝贝”冲出狗笼子。“来福”朝狗洞方向“汪汪汪”连叫三声：“跟我来，这边有出口！”

屋子里的火焰越来越高，浓烟滚滚，热气扑鼻。

三只狗边跑边叫，来到洞口。

“来福”一边刨洞口，一边说：“快，从这钻出去！”

“贝贝”身子一躬，爪子前伸，迅速挤出去。

“黑虎”紧跟其后，前爪和脑袋伸进去了，身子却卡在洞口，无法动弹。

“来福”见状，猛刨泥土，想扩大洞穴。

不过，洞口扩大到极限，“黑虎”强壮的身体卡在洞口，就是出不去。

“来福”汗流浃背，惊恐地望了一眼火光，发现排风扇掉下来的那个窗户比洞口大，拖着“黑虎”的后腿，大喊：“‘黑虎’哥，快！快！从上面跑，上面！”

“黑虎”退出来，抬头看见货架上面火焰乱舞，窗口形成一个火圈。它毫不犹豫，汪！四肢腾空，跃上货架，纵身一飞，黑影在烟火中箭一样射出去！

哗！货架倒塌，带着燃烧物，重重地砸下来……

外面一阵慌乱声，闻讯赶来的人切断电源，踹开杂物间，几台灭火器同时向杂物间喷洒药剂，把火焰盖住……

火灭了，狗叫声停止了，现场顿时安静下来。训导员手持强光电筒，冲进杂物间，发现铁笼子是空的！

“警犬呢？我的警犬没事吧？”

他四下照了照，余烟袅袅，废墟下面有一条狗在挣扎，是“来福”！她的脊梁被砸断，半个脑袋被砸扁。

“黑虎”和“贝贝”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旁边，身上沾满灭火剂泡沫，垂着头，直喘粗气，在“来福”身上不停地舔啊，舔啊。

“来福”的嘴巴一张一合，发出微弱的声音，黑白眼睛里流出一行泪水，慢慢合上……

训导员不清楚“来福”的意思，但“黑虎”和“贝贝”都心里都清楚，“来福”是想问训导员：我能不能当警犬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