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林默,一个平平无奇的设计师。
人生头二十几年,我一直坚信一个朴素的道理:亲戚之间,能帮的,伸手拉一把,总归是没错的。
直到陈浩,我表哥,开走了我的本田思域。
那辆白色的思域,是我攒了三年工资,加上父母支援的一点,才落地的。
提车那天,我绕着它走了三圈,摸着引擎盖上温热的铁皮,感觉自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。
它不贵,但在我眼里,是勋章,是自由,是我在这座拥挤城市里一个可以移动的、私密的壳。
我的壳,被我表哥借走了。
那天是周五,他一个电话打过来,语气热络得像是刚中了彩票。
“默啊,干嘛呢?”
“准备下班,怎么了哥?”
“帮个大忙,你那新车,借我用个周末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不是我小气,是我这表哥陈浩,从小到大,借东西就没个准信。
小时候借我的游戏机,还回来的时候,手柄摇杆都漂移了。
大学时借我的笔记本电脑做课程设计,还回来C盘红得发紫,附赠全家桶软件和几个不知名的病毒。
我有点犹豫:“哥,周末我要用车,约了苏晴去郊区。”
苏晴是我女朋友。
“哎呀,多大事儿!”陈浩在那头嚷嚷,“我这可是天大的事!我得去见苏苏的父母!”
苏苏是他的新女友,听说家里条件不错。
“就一个周末,周日晚上,保证给你开回来,油给你加满!”他拍着胸脯,电话里都能听到砰砰响。
我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拒绝,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。
“小默,你表哥是不是跟你借车了?”
“是啊。”
“借给他嘛,人家第一次上门,总不能坐地铁去吧?开个像样点的车,有面子。”
我舅妈,也就是陈浩的妈,显然是曲线救国,先搞定了我妈。
“妈,我周末要用……”
“你跟小晴改天再去嘛,一家人,别这么计较。你舅妈都跟我说好几遍了。”
“面子”和“一家人”,这两个词砸下来,我没话说了。
我给陈浩回了电话。
“行吧,哥。你来我公司楼下拿钥匙。”
“好嘞!够意思,弟!”
半小时后,陈浩出目前我公司楼下,头发抹得油光锃亮,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装。
他接过钥匙,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抛了抛。
“帅!这车就是帅!”
他拉开车门前,回头冲我一笑,“放心,周日晚上准时还。”
我看着我的白色思域,被他一脚油门轰走,消失在晚高峰的车流里,心里莫名有点空。
苏晴知道了,在电话里叹气。
“林默,你就是心太软。你那个表哥,你还不知道吗?”
“就一个周末,应该……没事吧。”
我当时真的天真地以为,一个成年人,总该有点信用。
实际证明,我错了。
周日晚上,我等到十一点,陈浩的电话没来,车也没影。
我发微信问他。
“哥,到哪了?”
过了半小时,他回了两个字。
“有点事。”
我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开始扩大。
“什么事?车呢?”
“明天说。”
然后,就再也没了回音。
周一早上,我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里,闻着身边人身上韭菜包子和汗水混合的味道,烦躁得想骂人。
到了公司,我给陈浩打电话。
响了很久,他才接,背景音很嘈杂。
“喂?默啊,怎么了?”
“哥,你人呢?车呢?不是说好昨晚还吗?”我的语气已经有点冲了。
“哎呀,别提了!昨天苏苏她爸妈非要留我吃饭,喝多了,就住下了。今天一早,又拉着我,说让我开车带他们去趟亲戚家。你说我能拒绝吗?这不,正在路上呢。”
他这套说辞,听起来天衣无缝。
我压着火:“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?”
“今天肯定不行了,晚上还得陪她爸吃饭。这样,最晚周三,周三我肯定给你送过去!”
我还能说什么?
人都已经在外地了,车也在他手上。
“哥,我上班没车不方便。”
“挤两天地铁嘛,年轻人,锻炼身体!行了行了,不说了,这边要进隧道了,信号不好!”
“嘟嘟嘟……”
电话被他单方面挂断了。
我捏着手机,气得手都在抖。
苏晴给我发来消息:“车还了吗?”
我回了个“没有”,加了一个愤怒的表情。
她回:“我猜到了。”
接下来的两天,我每天都在地铁里被挤成一张相片。
迟到了两次,被主管点名批评。
好不容易熬到周三,我从下午就开始看手机,等着陈浩的电话。
等到下班,手机安安静静。
我主动打过去。
关机。
我心里一沉,立刻打给我舅妈。
“喂,舅妈,表哥回来了吗?”
“哦,小默啊。他没跟你说吗?他跟苏苏去邻市了,说是苏苏的外婆过生日,要去祝寿。”
我的火“噌”一下就上来了。
“他没跟我说啊!他说好今天还车的!”
“哎呀,年轻人谈恋爱嘛,你就多理解一下。他也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,你就当帮帮你哥了。”舅妈的语气轻描淡写。
“舅妈,那是我新买的车!我自己都没开几次!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的车金贵。我跟他说,让他快点回来。一家人,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。”
又是“一家人”。
我发现,每当他们理亏的时候,“一家人”这个词就会被搬出来,像个盾牌,堵住我所有想说的话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
一个周末,变成了一个星期。
一个星期,变成了两个星期。
陈浩的电话,永远都很难打通。
偶尔接了,也总有各种各样、千奇百怪的理由。
“默啊,车被人给剐了,不严重,我得找地方补个漆再还你啊,不然多不好意思。”
“弟,苏苏公司临时有急事,我得送她去机场,车你再让我用两天。”
“我这几天肚子不舒服,拉肚子,没法开车,等我好了就给你送回去。”
我从一开始的愤怒,到后来的麻木,最后只剩下冷笑。
我跟苏晴抱怨,苏晴只是平静地看着我。
“你目前知道,有些人是不能惯着的了吧?”
我无言以对。
这一个月里,我体会到了什么叫“由奢入俭难”。
习惯了开车上下班的自由,再回到地铁里,每一分钟都是煎熬。
原本计划好的周末短途旅行,泡汤了。
说好去宜家给苏晴买个新书架,也由于没法搬运而一再搁置。
我的生活,由于一辆不在我手上的车,变得一团糟。
第三个星期天,我爸妈来看我,问我车呢?
我把事情一说,我爸当场就火了。
“胡闹!这叫什么事!自己的车,凭什么让他开一个月!”
我爸拿起电话,直接打给了我舅舅。
我舅舅,是个老好人,性格有点软。
电话里,我爸的火气很大,我舅舅一直在那边“是是是”“好好好”。
挂了电话,我爸跟我说:“你舅舅说了,明天必定让陈浩把车还回来。”
我没抱太大希望。
果然,第二天,陈浩给我打了个电话。
他居然还有脸先发制人。
“林默,你什么意思?多大点事,你还去告状?搞得我爸把我骂了一顿!”
我气得笑了。
“陈浩,你还好意思说?你借车的时候怎么说的?一个周末!目前多久了?快一个月了!”
“我这不是有事吗?我都跟你解释过了!”
“你的事是事,我的事就不是事了?我上班不用花时间?我出门不用花钱?”
“行了行 R 了,不就开你个车吗?至于吗?搞得跟我要抢你老婆一样。明天,明天下午,我保证给你开到你公司楼下!”
他愤愤地挂了电话。
我握着手机,感觉自己像个笑话。
第二天下午,我一直在办公室的窗户边上往下看。
四点半,一辆白色的思域,终于缓缓地开进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。
但那辆车,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。
车身上沾满了泥点,前保险杠上有一道明显的黑色划痕,崭新的轮毂也灰头土脸。
我冲下楼。
陈浩靠在车门上抽烟,看见我,把烟头往地上一扔,用脚碾了碾。
“喏,还你。”他把钥匙抛给我,一脸的不耐烦。
我没接钥匙,我绕着车走了一圈。
心,一点点往下沉。
我拉开车门,一股混杂着烟味、外卖盒酸腐味和廉价香水味的怪气扑面而来。
驾驶座的脚垫上,全是泥和烟灰。
副驾驶座上,散落着几张揉成一团的纸巾。
后座上,还有一个喝了一半的奶茶杯。
我抬头看着他,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陈浩,这就是你开了一个月的车?”
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。
“不就脏了点吗?开去洗洗不就行了?大惊小怪。”
我插上钥匙,启动车子。
油表灯亮着,指针已经快要到底了。
我记得清清楚楚,我借给他的时候,是一整箱满油。
我熄了火,拔下钥匙,走到他面前。
“油呢?”
“啊?”他装傻。
“我说,油呢?我借你的时候,是满箱油。”
“嗨,多大点事儿。你开去加油站自己加呗,回头我把钱转你。”
我看着他那张嬉皮笑脸的脸,过去一个月积攒的所有委屈、愤怒、无奈,在这一刻,全部爆发了。
但我没有吼,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陈浩,做人不能这么无耻。”
他的脸色变了。
“林默,你什么意思?我好心好意把车给你送回来,你还骂人?”
“好心好意?你开了我一个月的车,弄得里外不是人样,油箱开到见底,这叫好心好意?”
“不就几十块钱油钱吗?你至于吗?给你给你!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,抽出一百块钱,甩在我身上。
“够不够?不够我再给你!”
那张红色的钞票,轻飘飘地落在地上,像一个巨大的耳光,扇在我脸上。
周围有同事路过,对着我们指指点点。
我感觉自己的脸在烧。
我弯腰,捡起那一百块钱,走到他面前,塞进他衬衫的口袋里。
“钱,我不要。车,你开走,目前,马上去洗车,加油。洗干净,油加满,再开回来给我。”
我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。
陈浩愣住了。
他大致没想过,一向好说话的我,会这么强硬。
“林默,你别给脸不要脸!”
“到底是谁不要脸?”我寸步不让,“今天这车你要是不弄干净,你就别想走。”
我们两个就这么僵持在停车场。
最后,他大致是觉得丢人,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抢过钥匙,发动车子,轮胎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,冲了出去。
一个小时后,车回来了。
外面洗干净了,里面也用吸尘器吸过了,油也加满了。
他把钥匙扔给我,一句话没说,转身就走了。
我坐进车里,闻着那股还没散尽的廉价香水味,心里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,只有一阵阵的恶心和疲惫。
我把车开回家,苏晴下楼来看。
她绕着车看了一圈,什么也没说,只是递给我一瓶水。
“别气了,为这种人生气,不值得。”
我灌了一大口水,才感觉胸口的火被浇熄了一点。
“我就是不清楚,怎么会有这种人?”
“世界之大,什么人都有。你今天做得对,有些人,你退一步,他能进一百步。”
那天晚上,我花了一个多小时,用湿毛巾把车里里外外擦了三遍,又买了竹炭包和车载香薰放进去。
折腾完,已经快十二点了。
躺在床上,我以为这件事,总算可以翻篇了。
我又天真了。
第二天,我正在公司开会,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。
是陈浩。
我按了静音,没理他。
他锲而不舍地打了四五遍。
会议一结束,我走到走廊上,给他回了过去。
“又干嘛?”我的语气很不客气。
“默啊,跟你商量个事。”他的语气,又恢复了那种热络和理所当然。
我心里升起一种极度不妙的预感。
“说。”
“你那车,我昨天开了一下,感觉动力还是弱了点,起步有点肉,而且空间也小了点,苏苏坐着嫌挤。”
我听着他这番对我爱车的点评,差点没气笑。
“所以呢?”
“所以我想着,要不,咱们把这车换了吧?”
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。
“你说什么?换什么?”
“换车啊!”他说的兴高采烈,“我有个哥们儿,他手里有辆二手的奥迪A4,车况好得很,才开了三年。动力足,空间大,开出去也有面子。”
我沉默着,听他继续表演。
“我算过了,你这思域,卖了能抵个十来万,然后我再添个七八万,咱们把那辆A4拿下。怎么样?你等于没花多少钱,就从本田换成奥迪了,多划算!”
我的大脑,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。
我尝试去理解他这段话里的逻辑。
用我的车,卖掉,当首付。
然后他添一部分钱,买一辆二手奥迪。
然后呢?车算谁的?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肺叶都在疼。
“陈浩。”
“哎,怎么了?这主意不错吧?”
“我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你问。”
“那辆奥迪买回来,放谁名下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。
然后,陈浩用一种“你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”的语气说:“当然是放我名下啊!钱主要是我出的嘛!不过你放心,车咱们可以一起开,你有事随时用!”
“一起开?”我重复着这三个字,感觉自己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。
“对啊!一家人嘛,分那么清楚干嘛?”
“一家人……”
又是这三个字。
我终于忍不住,笑了出来。
笑得很大声,甚至有点歇斯底里。
电话那头的陈浩被我笑得有点发毛。
“你笑什么?你不同意啊?”
我的笑声戛不过止。
我对着话筒,一字一顿地,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了出来。
“陈浩!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?!”
“换车?!”
“拿我的车去卖了,给你买新车?!”
“然后车写你的名字,我还得感谢你让我‘一起开’?!”
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引来了几个同事探究的目光。
但我已经顾不上了。
积压了一个月的愤怒、憋屈、恶心,在这一刻,如同火山一样,彻底喷发了。
“我问你!”
“我他妈问你!”
“这车!到底是谁的?!”
“是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!还是你陈浩的?!”
“你开了一个月,弄得跟垃圾堆一样,我让你去洗车加油,你还觉得我给你脸不要脸了?!”
“目前,车刚回到我手上不到二十四小时,你他妈就打电话来,让我卖了车给你换奥迪?!”
“你哪来的脸?!是谁给你的勇气?!”
电话那头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。
过了好半天,他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、受伤的语气说:“林默…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?我们不是兄弟吗?不是一家人吗?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?让你也开上奥迪……”
“我可去你妈的为我好!”我彻底撕破了脸皮,“我开我的本田,舒舒服服,我不需要你的奥迪!你想要奥迪,想要面子,自己去挣!别他妈跟个吸血鬼一样,盯着别人的东西!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“我告知你,陈浩!从今天起,我的车,你别说借,你连碰一下都别想!还有,后来少他妈跟我提‘一家人’这三个字,我恶心!”
说完,我直接挂断了电话,把他拉进了黑名单。
我靠在墙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但同时,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,涌了上来。
的爽。
那天下午,我工作的时候,脑子里还一直在回放那通电话。
我没有任何后悔。
我只后悔,这通电话,没有在一个月前就打过去。
下班的时候,我接到了我舅妈的电话。
电话一接通,就是她尖利的哭喊声。
“林默!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!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哥说话!他到底做错了什么?他不就是想跟你换个好点的车吗?他也是为了你好啊!你怎么能骂他?!”
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,等她吼完。
“舅妈,他不是想‘跟’我换车,他是想‘用’我的车去换车。”我平静地纠正她。
“那有什么区别?!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?你开个奥迪,出去不比你那个日本车有面子?”
“我不需要那种面子。”
“你…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!你哥都被你骂哭了!他说从小到大,没人这么骂过他!”
我心里冷笑,那是你们惯的。
“舅妈,如果没别的事,我挂了。”
“你敢!林默,我告知你,你今天必须给你哥道歉!不然,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外甥!”
“随你。”
我挂了电话,顺手,也把舅妈拉黑了。
世界,清静了。
我开车回家,路上,苏晴打来电话。
“听说你今天在公司走廊里发飙了?”
“消息传得这么快?”
“你吼得整层楼都听见了。怎么回事?”
我把陈浩要换车的事说了一遍。
苏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。
然后,她说:“林默,你长大了。”
我笑了笑,有点苦涩。
“这种成长,我宁可不要。”
“不,你需要。”苏晴的语气很认真,“你需要学会拒绝,需要建立自己的边界。你不可能讨好所有人,尤其是不值得你讨好的人。”
回到家,我爸的电话也来了。
他显然也知道了。
“你舅舅给我打电话了。”我爸的语气很平静。
“他怎么说?”
“他说你把你哥骂了,把你舅妈也气着了。”
“爸,是陈浩他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爸打断了我,“你做得对。”
我愣住了。
“爸?”
“你舅一辈子老好人,你舅妈又是个护短没边的。他们把陈浩惯成了目前这个样子。觉得全世界都该让着他,觉得亲戚的便宜不占白不占。”
“这件事,你没错。车是你的,你有权决定借给谁,不借给谁。更有权决定卖不卖。”
“他们要是再找你,你就说是我说的。我儿子辛辛苦苦买的车,不是给别人拿去充门面的。”
挂了电话,我眼眶有点热。
原来,被家人理解和支持,是这种感觉。
接下来的几天,风平浪静。
陈浩和舅妈大致是真的被我那天的爆发吓到了,没有再来烦我。
周末,我开着我那辆失而复得的思域,载着苏晴,去了我们一个月前就计划好要去的海边。
车里放着我们都喜爱的音乐,海风从车窗吹进来,带着一丝咸湿的味道。
苏晴看着我,笑着说:“感觉怎么样?自己的车,开着是不是特别踏实?”
“是。”我握着方向盘,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这不仅仅是一个方向盘,这是我的财产,我的边界,我的权利。
我忽然清楚了。
亲情,不是无条件的索取和绑架。
真正的家人,会尊重你的付出,理解你的底线。
而那些打着“一家人”的旗号,肆无忌惮地侵犯你边界的人,或许,从一开始,他们看重的就不是亲情,而是你身上可以被利用的价值。
后来,我听说,陈浩和他那个女朋友苏苏,吹了。
缘由好像是,女方父母觉得他这个人,太浮夸,不踏实,连辆像样的车都没有。
舅妈在家庭群里哭天抢地,说都怪我,要是我当初同意换车,她儿子目前说不定都订婚了。
群里没人理她。
我默默地退出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庭群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,我舅舅一个人来找我。
在楼下咖啡馆,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。
他没提车的事,只是跟我聊了聊家常,问我工作顺不顺利,和苏晴怎么样了。
临走的时候,他叹了口气。
“小默,别怪你哥,也别怪你舅妈。他们……被我们惯坏了。”
我看着他,没说话。
“你做得对。”他说,“人,是得有点边界感。不然,亲人也会变成仇人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,放在桌上。
“这是你表哥那一个月用车的油钱和磨损费,你舅妈不知道,我替他还的。”
我把信封推了回去。
“舅舅,这个钱我不要。事情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你拿着。不为别的,就当是,舅舅给你赔个不是。”
他把信封硬塞在我手里,转身走了。
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,心里五味杂陈。
我最终没有要那个钱。我把它寄回给了舅舅。
我在附上的纸条里写:
“舅舅,钱我不能要。我只希望陈浩能清楚,成年人的世界,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。尊重别人,才能赢得尊重。”
从那后来,我和表哥一家,几乎断了联系。
逢年过节,也只是在大家族聚会的时候,远远地点个头,说一句“新年好”。
他看我的眼神,很复杂。有怨恨,有不解,也有一丝说不清的……畏惧?
而我,已经能坦然地面对他了。
我的白色思域,陪着我上下班,陪着我和苏晴去了许多地方。
车身上,那道被陈浩剐蹭出的划痕,我一直没去修补。
每次看到它,我都会想起那荒唐的一个月。
它像一道疤,时刻提醒我,善良要带锋芒,心软要看对象。
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你的退让和宽容。
守住自己的边界,捍卫自己的原则,有时候,会得罪一些人。
但,你会赢得整个世界。
至少,是赢得一个清净、自主、不被绑架的世界。
这个世界,比一辆奥迪A4,珍贵多了。